梦里阑珊。
伊芙琳在船舱里睡得晕晕沉沉,她梦见一个黑发白皮肤的小孩,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面,抓着她的裙边,却闷着,不敢说话,只有蓝汪汪的一双眼睛眨巴眨巴望着她。旁边的后宫女官们都围站在一群,笑闹着说她出了趟海,倒是带回来了一个小粘人精……
忽而雷声大震,雨脚如麻,海面的颠簸扰醒了伊芙琳碎片般的梦镜。
“这都梦的些什么啊?”她揉了揉眼睛,起身,神游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这才又回过神。旁边的侍女朱莉道:“小姐,外面突然下了好大的雨,降温了,您加一件衣服吧。”说着递来了天鹅绒的墨绿色长披风。
伊芙琳接过披风,垂着眸子,边缓缓地穿上,边无奈开口:“你还这么叫我吗?”
朱莉才意识到,立马改口:“对不起,皇后。”
从前她是伊芙琳的儿时的玩伴,一起在纳琦国皇宫长大。战争频发,百姓流离。
为了维系国家的和平,纳琦国主无奈之下,只能和亲。但据说波萨国的国主青面獠牙,性情暴虐,十分残忍。于是纳琦国国主将收养的伊芙琳作为所谓的“和亲公主”,从而代替自己的女儿瑟兰去,还暗中下发伊芙琳刺杀波萨国国王的命令。
这一路,必定是布满危险与艰难。
雨越下越大,狂风怒号着掀起一层层的大浪,野兽般向着她在的船扑去。船颤巍巍地,面对如此凶险的境地竟如一根漂泊无依的浮木。
船舱外脚步声不绝,随行的士兵们见情势不妙,一部分被分去调整帆布,一部分则来到船舱,保护伊芙琳的安全。
一时间大家寂静无声,伊芙琳透过玻璃,望着深蓝汹涌的大海想着,自己还能不能安全地到达波萨国。面对未知的“丈夫”,未知的国家,她只感到无比的凄凉。
从始至终,她都是纳琦国的一枚棋子,一个从小就开始培养的杀人工具。
“不行!这雨太大了,船里面都是水!照这个架势船马上就要触礁了,大家把木船放下去,只能这样了!!”
其中一个士兵在甲板上大喊道。
侍女朱莉扶着伊芙琳,跑出舱,奔到甲板,在士兵的帮助下朱莉先抓住船沿边的粗绳,越过栏杆,掉在木舟上,来不及顾上自己,连忙张开手臂接住跳下来的伊芙琳,两人摔坐在一起。
船只能坐两人,她拔出腰间藏着的匕首,快速地割掉绳子,木船终于漂离了大船,晃晃悠悠在暴雨中摇摆不定。朱莉和伊芙琳连忙各自摇起船桨,改变了航向。
伊芙琳擦了擦满是雨水的眼睛,看向渐渐远去的大船,士兵们还来不及跳入木舟之中,一阵滔天巨浪便唰地盖下来,船连同士兵们就沉入海里。尖叫声,呐喊声络绎不绝,直到第二波海啸再次降临,终于又只剩下水声,风声与雨声。
一片沉默的寂静。
许是雨太大了,伊芙琳的眼睛被水又浸湿了,睁不开,只是盲目地与朱莉摇着桨。
纳琦国在哪儿,她们的未来在哪儿,一切都好像被笼罩在这场雨中,看不真切,虚无缥缈。
“朱莉,我们还能活着回家吗?”
朱莉静默了一会儿,但手中动作仍不停歇。
“只能祈祷海洋之神能保佑我们吧。”
风不止,雨未断,这艘小舟也终究难逃幸免,大浪淘沙般,葬送在海底。
水流如泡沫裹挟住伊芙琳,任凭她怎么挣扎向上游去都没用,只是向下沉入更深的海域。她看不见,也挣扎无果,索性就这么任凭海水淹没,接受命运的审判。
“难道我就这么死了吗?甚至……甚至都没有人知道我死在哪里……朱莉也跟我一样吗?”她这么想着,海水侵入了呼吸道,只觉更加窒息。忽而感觉周身的水流更加湍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向着自己靠近。
她感到自己腰身和大腿凉凉的,被细柔的手轻轻地握住,像是以公主抱的姿势在水中,她用力睁开眼睛想看清身边抱住自己的是什么人,视野就被如浓墨般乌黑的发丝遮住了,只觉那人撩开了自己的发丝,俯身低下了头。
“这是谁?这人……要干什么!?”她心想道。
来不及反应过来,腰身上,那人的手便安抚似的,被那人捏了一下。
那人欺身唇间被柔软之物堵住,冰凉的温度占据口腔,伊芙琳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窒息之感顿时消失,咸甜的湿润气流贯通体内的气管。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才结束吻她。
她呛了几口海水,猛然发现自己能够呼吸了!抬眸,却对上了一双深蓝色的眼睛,那颜色,像深渊一样幽不可测。这分明是一位长相妖冶,艳丽脱俗的美人。
美人弯了弯眼睛,蓝色的眸光映在雪白的眼底,像是笑了一下。
在她眼前轻轻挥了手,伊芙琳感到一阵乏力,昏睡过去。
……
是梦。
“姐姐你可不可以不离开我?我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小不点儿,姐姐……不能把你留下来。这里很危险,我自身都难保,你留下来一定会受到牵连的。”伊芙琳道。
“那姐姐和我一起走不行吗?”
伊芙琳摸了摸小不点乌黑的短发,安抚似的。可眼前人却渐渐模糊了,一眨眼,方觉是自己噙着一滴泪。
“我走不了了,这里虽然禁锢着我,但也是我唯一的家……我必须要保护它,哪怕……哪怕我会为之付出生命,我也得留下来。”
小不点澄澈的蓝色眼眸注视着伊芙琳,似是想要将她看穿;却又像是眷恋,想记住她完整的模样。
“好,姐姐,你一定要活着,我们都要活着,这样重逢就不远啦!”
小不点拼命地理解着姐姐的话,用着自己贫瘠的语言回答着。
“嗯,我们会再次相遇的。”
大概是在安慰自己和她吧。
望着小不点想自己不住地招手,渐渐远去却不肯回头的背影,伊芙琳笑着笑着,成了泪人……
梦醒,睁开眼睛,伊芙琳发现身处于一座广阔的“宫殿”,严肃地说,更像是教堂的装修风格,只不过更为奢华,而且建在水下。
望着五色的琉璃顶,高耸无比,与海水的涟漪折射出流动的、彩虹般的光影。香槟色的地板上镶嵌着各色钻石……而她——身处在一座汉白玉制作的卧榻上。
伊芙琳不觉为这一片的富丽堂皇之境深深感到震撼。它与陆地上的金碧辉煌不同,而是光怪陆离,绚烂至极的视觉盛宴。
“这是哪儿?是那个美人带我到这里的?对了,之前我溺入水中时,那个人她……她好像,亲了我!?”
伊芙琳虽从小在皇宫长大,但因为自己是养女的身份,受众贵族们排挤,只知道练武,得到养父的赏识。男女、女女什么的风月之事她几乎不曾涉猎。除了随她长大的朱莉和那个小不点,她大概与旁人连手都没有牵过,更不用说亲嘴了……
但是人家至少是个美人儿,其实……自己应该也不算太亏吧。
忽而一阵急湍的水流漫过,大门被打开,因为在水中,只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里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背光芒裹挟着,极速地移动到了伊芙琳眼前。
伊芙琳瞬间警觉,站了起来,手靠近裙子腰带暗层,握住短刀的刀柄,静静地盯着那人。
那人比较高,靠近她的时候甚至遮住了光,一时间,伊芙琳看清了那“人”的面貌,这不就是现前的那个美人吗?
第一次仔细看那“人”,伊芙琳惊呆了,她不是人!是美人鱼!
“……美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