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佟竹肯定不会来到奇百阁。即使听过同门说这里奇珍异宝应有尽有,来此的修行雅士不在少数。
在那之前他念着师姐受了伤,才想着来这里买最好的良药给她。
可就在上一瞬,在他付完银两静静地等待掌柜拿药给他时,一道凄厉的叫声让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人群来往之间,一个面容憔悴、身体孱弱的妇人眼眶通红地哭喊着:“你不能带走硕硕!我的儿啊!我没了他你要我怎么活!!“
她紧紧搂着一个幼童,那孩子似是茫然无措,他看着对面神色暴怒的男人,像是想起什么噩梦般的记忆,紧紧闭上双眸缩在母亲的怀里。
佟竹眉头微皱,他看到那幼童和妇人胳膊上都有着触目惊心的伤口,而那个在母子对面的男人被气得脸色通红,他抬手狠狠甩妇人一巴掌,后者狼狈地捂着脸痛哭,他却在众人投过来的视线中,视若无睹般指着妇人骂:“死娘们,过不下去就滚!还敢来找老子要儿子,我呸!我儿子跟我姓,不跟我跟谁?不然我要你有什么用?哭哭哭就知道哭!”他一脚踩在妇人的背上,额头青筋暴起,“没打死你就不错了,还敢来闹,老子真是给你脸了!”
那妇人遭受着毒打,却仍是紧紧抱着孩子不撒手,她放声大哭,像是在哭殴打的疼痛,哭孩子的不幸,哭自己的遇人不淑。
“还不撒手,放开我儿子!臭娘们!”那男人见她此举,怒气冲天,一脚又一脚地踹在她的背上。
佟竹登时就来了气,掌柜见多了这种事,厉声警告道:“要打别在我房里打!大男人对女人动手丢不丢人!“
围观的人增多,却没人敢上前阻拦,大多数人的神情似是同情、悲哀、愤怒。少数人却像是不满他们打断了下午茶时光。佟竹快步冲上去,他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狠狠甩到墙上。
顿时奇百阁内一阵混乱,有人在一旁看戏,有人很快地把这里发生的事告知某个门派,只因奇百阁在城都大有名气,出过的乱子层出不穷,一般来讲武林人士都会出面来解决,这次也不例外。
佟竹眼神厌恶地看着那个窝囊的男人,只见他被摔的惨叫连连,见佟竹来者不善,看打扮又像是个惹不起的名门公子,只得躺在地上打滚:“哎呦,我的腰啊,修仙人了不起啊,杀人了!打人了!欺负平民老百姓咯!”
佟竹紧握着拳发出咯咯声响,他最恨这种吃软怕硬,拿妻儿出气的男人,于是一拳一拳重重地打在男人身上,如果可以,他真想违背爱苍生爱每一个人的原则杀了这个人。
可惜不能,因为他知道,师姐爱苍生,爱生命。如果他杀了人,她会为此难过的。
男人被打的鼻青脸肿,鼻血乱流,从撒泼打滚变成了滔滔不绝的咒骂,再到下跪连连求饶。见他这样,佟竹心中更是愤怒,如果他今日没有撞见这种事,是不是那无辜的母子就会丧命于此了?是不是这种人渣还能逍遥自在,问心无愧地活着?
“你最好别让我再遇见你,否则我真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杀了你,给我滚!”
那男人屁滚尿流地“滚”了。
佟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本来是给师姐买药的,这下闹出这茬事,虽然他知道师姐不会怪罪于他,可是他的名声肯定又要被各种扭曲的流言蜚语败坏,师姐又会不开心了。
其实他也知道,就算不出手,不出多时,某个门派管理城都事件的弟子也会出手,只不过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想到这,佟竹默默翻了个白眼。
大多数的解决方式为:罚钱,罚苦力,罚禁闭。
最仁慈的解决方法为:口头教育。
因为在他们眼里,触及不到修仙的普通人生活在这世道是如此艰难,能长久存活于世的凡人少之又少,要么死在魔兽下,要么死在不敌他人的武力上。活两个人总比活一个人要好,所以轻易不会动粗。
用这种方式的人被佟竹归拢于“自认为公平公正的伪君子”,简称“神经病”
所以这也是他在宗门里明明是亲传弟子却不能担任管理城都事务的原因,不过他也不在乎,反正他只爱好人,坏人干嘛要爱,做了什么孽,就要得什么报应。
佟竹回身望去,那妇人正愣愣地瞧着他,见他看了过来,才涕泪横流地跑过来,抱着孩子连连道谢:“多谢恩人,多谢恩人!”佟竹扶起她,对旁人的小声论议置之不理,他只想赶紧拿药回去,不想浪费时间。
可就在这时,又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和先前那样的凄厉截然相反,此人语气偏冷,听不出情绪。音色干净,咬字很是清晰,说起话来有条不紊,却难掩字里行间透出的威慑力。
“以恶报怨,自以为是。”
顺着佟竹的目光望去,最醒目的就是那抹白色高大的身影,那人气质非凡,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姿容又为出众,很难不会被最先注意到。
佟竹和来人目光相撞之际,没注意到那个人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他打量着他的服饰,在心底想着:南霜门的人,啧,不好搞。
著名的圣母门派,刚刚说的最仁慈的解决方法其实就是出自他们门下,这下算是踢到铁板了。
“南霜门管事弟子来迟,万分抱歉。”又一道陌生的声音说道。
他这才注意到那个高冷的青年人身边还有一个少年,那少年向掌柜拱手致歉,掌柜受宠若惊,和那人嘘寒问暖之际又说了些阿谀奉承的话。正当佟竹想抬脚开溜时,少年忽然转头又向佟竹抱拳行礼:“这位少侠请留步。”
“……”
“感谢出手相助,此人交给南霜门的弟子处理就好。不过少侠下次尽量不要意气用事,用常规的调节方法即可,普通百姓可承受不住咱们习武之人邦邦几拳,以后千万要注意。”
“哦。”佟竹说完,对上那少年清澈的眼神,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于是想了想,说道,“不客气。”
“?”那少年懵了,合着他好言相劝,结果就得了个“不客气”?他茫然地看向旁边的人,见到青年的表情,嘴里的一句“薛师兄”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薛师兄的眼里露出了旁人从来没有见过的不可置信,他怔怔地看着佟竹,好似是在压抑、酝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