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野的安静过头持续有段时间,贺知延思及此,轻皱了下眉,小幅度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邓添。不出意料,邓添正通过后视镜悄悄看着坐在林燃身边的林野,顺手应付林燃的可汗大点餐。
二人默不作声的视线在小小一个后视镜里撞到了一处。
邓添先避开了视线,将头转到右侧,假装看着窗外风景。
见鬼,每次看到贺知延,总是心虚。
不过压在他心头的阴影此刻倒是有些笼罩住对贺知延的愧疚,邓添看向车窗外流动的夜景,一闪而过的高大写字楼的灯光在凌晨仍然看着光怪陆离。
林野,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邓添不住地思考这个问题,在风暴到来前的平静。
林野没让他的好哥哥担心太久,在那个夜晚之后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宿舍难得寂静的时刻莫过于早晨。邓添作为队长总不免收到崔昌源打来的电话的骚扰,虽然是发kakaotalk就能通知的事,但崔昌源偏偏就是要在好梦时刻夺命连环call,邓添合理怀疑,他只是被叫起来心里不爽,也要名正言顺地拉上个垫背。
不过这次的通知倒是让邓添猛地从睡眼惺忪里惊醒了。
“邓添啊,林野mv拍摄的脚伤复发了,他请假回上海一趟,说是他爸爸给他安排了专家。”
心情低落到不寻常,总避开身边人,请假回国,在邓添这几周的观察来看,参考之前听说的某些案例,自己这个好弟弟给他一种不会再回来的担忧。
是他多虑了吗?
邓添将嘴抿成了一条直线,轻手轻脚地穿了件厚外套,快步走到房间门,拉开一条小缝,观察客厅里的情况。
手上拉着一个大行李箱,将近三十寸,背上还背着个lv的双肩包,林野正走向玄关。他选的行李箱很贵,滑轮行过时就算经过装饰用的鹅卵石地砖也没有发出不合时宜的响声,以免惊扰了疲劳后急需睡眠的队友。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再见到他们,不想再告别,免得许下什么几天后见的诺言。
邓添合上门,修长的手指轻轻扣响门框,声音被房门隔绝在梦乡之外,却能让林野如惊弓鸟般转过头看向声源,看到大自己一岁的哥哥倚着他房间的门边框,双手抱臂,慵懒松散地望着自己。
“上……厕所啊?哥……”林野有些慌张地小声开口。他用的是中文,就算只用口型,他也相信邓添能听懂他的话。
没辜负林野的期待,仅凭嘴型,邓添就分辨出了他的话。没回答林野的问题,邓添慢悠悠说:“早点回来。”
声音不大,但能让此刻相对又隐约对峙的两个人都听得到。
像是寻常叮嘱。
倘若林野真要走,邓添偏偏不想遂了他的意,就这样放他轻松自由地一走了之。他了解自己这个弟弟,抛出一句早点回来一定能把他推上道德高峰,绑架他逃离的心,是一句无形的质问。
可他心里仍旧希望的是另一种可能。
林野,要是你回来就好了。
林野眼睛扑闪了下,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哥哥的注视。僵硬地点点头,转身,脚步缓缓出了大门。
跑行程跑到了今天凌晨,宿舍的窗帘没有一个是拉开的。明明是日出东升的时刻,偌大的房子里充斥昏暗的气息。
林野打开大门时外头跑进来的光线甚至闪了下睡眼惺忪的邓添,出门的身影就像是从黑暗处迟疑的、不舍的、痛苦的走向光明。
邓添就这样目送林野走出了宿舍,好像浑身一松。缠绕他多日的疑惑在林野出门的那一刻宣告答案的将要来临。等了一会,他又慢吞吞趿着拖鞋走到厨房的落地窗,低头看向楼下八点的车水马龙。
首尔的街上有很多车,开来又开去。
小野,你坐的是哪辆车?
我又要坐哪辆车。
知道自己不可能分辨得出林野究竟在哪辆车上,邓添就是这样走到了玻璃前,像个傻子。
林野出门前总有个要上厕所的习惯,手里喜欢拿着帽子,等到除了单元楼的大门后再带上。这两个相冲的习惯就造成他的帽子每次都会落在玄关处的木质衣架上。
莫名其妙的,或许是大脑的联想机制,邓添想到了这件事,转过头盯着那个瘦长的衣架。
衣架像树枝一样岔开,枝桠上勾着个灰色的帽子,孤零零的,被主人遗忘在了首尔,一如既往。
邓添嗤笑了声,暗自感慨这衣架真丑啊,林燃什么品味。
又想着,这帽子还挺好看。
像只行动缓慢的树懒,邓添良久注视着那顶褐色的平价鸭舌帽。林野在练习生时期用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钱在夜市上买了顶帽子,就是褐色,和这个几乎一模一样。
至于为什么说这个是林野的,是因为这个呆瓜急哄哄忙着准备月末考核,忙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把邓添的生日忘了个一干二净。亏的在便利店和朴唏元一起泡拉面的时候提了一嘴自己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忘记了,朴唏元随口猜了句邓添生日,这才提醒了他。
根据朴唏元事后对邓添回忆道,当时林野脸差点栽倒面汤里,下意识用中文大叫了一声“我去”,差点被别人赶出便利店。
准备时间实在是可怜得有限,不过当事人也没怪罪,在朴唏元回宿舍跟邓添说了这事嘲笑了林野一番之前,邓添用膝盖想也知道林野忘记了。
开玩笑,林野那小子要是真准备了什么礼物肯定早八百年就暗戳戳跟邓添玩你画我猜了,憋这么久都没提一句,就知道是被考核折磨得脑子里全是自己准备要唱的歌了。
邓添第二天练习的时候就跟林野说了声没事,让他别费心准备了,不买礼物也没事。
邓添在母亲去世后就再没收到过生日礼物,外婆是老人家,没有生日礼物这个概念,小邓添又懂事。外婆不知道,就不说。
家里也没几个钱,哪里有余额买这些虚的。
收生日礼物的习惯还是来了韩国之后才有的。
考核前一天,正好是邓添的生日。邓添本来没有准备收到林野生日礼物,担心林野多想又自责,正打算好好和贺知延一起安慰下他,顺便再帮林野恶补下他准备的曲目。
没成想,兜里已经没几个钱的林野居然求爷爷告奶奶般找尽自己的人脉,真托人买到了一个十二月发售的限量版帽子,褐色,很好看,很符合邓添的审美。
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林野开开心心地看着邓添睁着有些呆愣的杏眼在贺知延的帮助下取下了寿星专属纸质皇冠,戴上了这个他十分满意的帽子。
人好看,帽子也好看。
林野被自己给安利到了,自己又跑到夜市乱逛。韩国的小摊子也不少,用心去找,还真给林野找到了这款帽子的同款平替。
咬咬牙,买下带回去给邓添看。
小少爷不知道平替和正版的区别,都是花钱买开心,自己也没觉得戴盗版有什么不对,还兴冲冲地跟邓添分析性价比。
得出结论,他妈的赚翻了。
邓添满眼笑意地看着林野炫耀他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帽子,没出声提醒他盗版的名声对他们这行的不利。
粗线条的林野也不会知道,从前还是练习生的时候经常能看见两个人同时戴的帽子为什么出道后就只有一个人会带。
也不知道邓添在他买回那顶盗版帽的时候,就已经悄悄趁着他睡着潜入房间成功将太子换狸猫了。
每当林野问起邓添怎么不戴着那顶帽子的时候,借着林野出门必落帽子定律,邓添就自己戴上正版,再把盗版挂在衣架上,糊弄晚上回来的林野。
狸猫除了糊弄小少爷以外就一直留在邓添的衣柜里。
没机会戴出来炫耀弟弟的爱,也自然舍不得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