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血肉

    谢朝蘅神色一顿,眼神飘忽,不知道他这话是他的意思还是那个想做她师父的纳兰阁主的意思。

    好在还没等她想好回答,周边瞧热闹的捉妖师便将慕澄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人死得这么惨,是止息地闯入了妖魔吗?”

    “昨日列宿殿被人闯了进去,今日无端端死了人,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纳兰穗仙阁主呢?怎么派一个毛头小子来查案!”

    他们面上有对死去人的怜悯,有恐惧,但更多人面上只有想让云衢台承认自己管理不力,然后赔给他们补偿的意图。

    “止息地绝不会让妖魔进来,诸位放心。”

    他面对众人的诘问并不慌乱,只压低了声音,眉眼染上几分肃色道,“至于今日事端,慕澄已查明白,此事乃捉妖师相残。”

    “什么?”

    有人惊呼出声,似不可置信般,“哪个捉妖师会下……”

    他话未说完,在场人却已明了他的意思。

    捉妖师相残,怎么会用这么残忍的手段,简直近乎堕魔了。

    “敢在止息地滥杀,云衢台是不会放过此人的。石室内还残留着一丝灵力波动,我用了追踪香,只怕不下两日便能寻出此人,还请诸位看到可疑人物来向我禀告,云衢台定是不会让大家白白做事。”慕澄道。

    此言一出,大家心中各自打起了主意。

    谢朝蘅暗暗赞叹了一番慕澄的做法。

    本以为他会对骚动冒犯的人群以武力镇压,却不曾想先是出言保证自己定能逮到下手的人,后又以好处招揽人心,让他们全然忘了质问。

    想着要云衢台的好处,众人悉数散去,不再凑热闹。

    见此,谢朝蘅也要离开,却被慕澄叫住:“谢姑娘,留步。”

    谢朝蘅定住步子,面色为难地望了过去,道:“慕公子,阁主不是说等我慢慢考虑吗?”

    “我没有逼谢姑娘的意思。”慕澄闻言失笑,他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十二张符篆,递了过来:“师父让我给姑娘十张遁地符篆和两张滚滚雷殛符,算是长辈的见面礼。”

    瞧着他手里十张共值万金的上品遁地符篆和两张攻击性极强的上品滚滚雷殛符篆。

    谢朝蘅心中不免咋舌,她是没想到纳兰穗仙出手如此阔绰。

    她拦住已经想伸出去的手,悄悄问道:“阁主对每个晚辈都这么好吗?”

    慕澄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道:“谢姑娘若是对师父好奇,以后可以亲自相问,师父很喜欢你,一定知无不答。”

    谢朝蘅终是没有抵过诱惑,颤抖着手接过符篆,蒙着头留下一句“我会好好考虑”的话匆匆离去。

    *

    四层没了下面星罗棋布的石道轨迹,一整层直接被凿空凭空建了一座朱红色的楼阁,檐角坠下的夜明珠硕大如莹白的月亮,巍峨门前的青石板所通之处是一片人声鼎沸。

    谢朝蘅拾阶而上,一进门就嗅见一股浓郁沉厚的香,只闻了一刻,她俨然感觉到额角青筋跳了跳,疲倦的心神被胸腔中涌起的兴奋取代。

    拍卖场的香似乎能让人兴奋起来,不过也难怪,只有让人剃头热血上头,才能让拍卖品多赚些银子。

    她蹙了蹙眉,有意屏息上楼,人流如织,纵使如此,她依旧正面撞上了两人。

    候雄一眼便认出了她,有意想要为自己师妹寻回场子却被岑兰拦住,她道:“够了,你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吗!”

    他一听气焰顿消,低头敛眉亦步亦趋跟着岑兰。

    岑兰除开一开始偶然撞上的目光,其余时候没有看面前戴着斗笠的少女一眼。

    直到少女避无可避从身边擦过,她倏然开口,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谢朝蘅,我知道是你。”

    见她步子没有停一步,岑兰神色急切起来,又唤了一声:“谢朝蘅!”

    少女顿住身躯,侧目,一双丑陋的脸透过半掀的面纱望了过来,她语气疑惑,态度却不恶劣:“你认错人了吧。”

    “我……”岑兰也有了一丝不确认。

    “好吧。”少女似有些为难,她用大发慈悲的语气道,“既然你再三拦住我,想必是特别仰慕我,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吧。”

    “时倪蝶。”她侧头有意贴近岑兰耳廓,道,“你可千万一定要记住,别再认错人了。”

    岑兰怔愣片刻,直到面前人已经走远,她被人推搡两下,候雄去而复返来寻她才慢慢回过神。

    她下着台阶,道:“时倪蝶,她的名字,原来我真的认错人了。”

    候雄瞧着自己师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重复了一遍“时倪蝶”,然后皱起眉梢,他怎么感觉师妹被骗了。

    但是,瞧着师妹的样子,他又不敢贸然开口。

    谢朝蘅出了心里那口恶气,脚步轻快只几步就到了祝漓说的地方。

    她推开门,里面端坐的两人望了过来,祝漓笑嘻嘻招了招手:“谢姐姐,快来。”

    谢朝蘅坐在她身旁,同眉眼沉静的祝知渊颔首打了招呼,然后才道:“奚公子呢?他怎么不在?”

    “他说他有事,等拍卖会结束让咱们去生津亭找他。”祝漓咬着酥脆的核桃酥,又拿了一个薄荷糖糕递过来,“谢姐姐你还困吗?吃这个可以清醒一点。”

    “谢谢。”谢朝蘅接过,没有吃,只微微皱眉,思忖起刚刚偶然撞见的惨案。

    她顿了顿,开口道:“我来路上撞见了一件事。”

    她将自己刚刚所看悉数说了出来。

    “这下手也太残忍了吧。”

    祝漓皱起眉梢,捂住了嘴,核桃酥也不香了,她像有些反胃道,“光听着谢姐姐你的描述就够恶心了。”

    “手段阴毒,可见心无良善,此捉妖师堕魔是迟早的事。”

    祝知渊沉着脸,道,“这种隐患,定要早日找出,然后斩杀,不给他一点堕魔失人性的机会。”

    谢朝蘅眼观鼻鼻观心咬了口薄荷糖糕,心想你身边正有个惊天隐患呢。可惜唯一的知情人被挟制着,无法告诉你。

    祝漓撂下糕点,一本正经头头是道开始分析:“死的这个捉妖师不会与昨日闯列宿殿的是一个人吧?听说昨日擅闯列宿殿的那个人中了纳兰穗仙阁主的绝技寒魂刺,活不过三日。今日正好他死了,也太巧了吧。”

    寒魂刺。

    谢朝蘅听过这一符篆,她几口吃完糖糕,道,“那寒魂刺应该不会让人死得那么惨吧,那捉妖师的死状一见便是人为。”

    “也是。”祝漓瘪了瘪嘴,叹了口气,“连止息地也不安稳了,难道真如传闻的尊主快要……”

    谢朝蘅眉梢微动,祝知渊带着警告的冷冽声音忽然传来:“阿漓!”

    “好好好,我不说了。”祝漓吐了吐舌头,看着好奇的谢朝蘅,摊手无奈。

    一阵欢呼声响起,三人循声向窗下看去。

    只见一楼中央宽敞的高台走上了一个青年,他手握着一柄木槌,轻轻隔空一敲,轰隆声传来,高台漏出一个黑洞,山石震动,一道玄黑坚硬的龟壳赫然亮在众人眼下。

    “万年巢龟的龟甲!”有识货者已经失控喊出口。

    “什么!止息地竟然有此等好物!”有人迫不及待亮处牌,道,“之前那祝氏小女已经展现了磐犀甲的实力,这个龟甲我势在必得。”

    气氛霎时被炒热起来,各个窗口望来的都是灼灼的目光。

    既然让祝漓那小丫头在止息地丢了磐犀甲,那就再给他们一份原料,公然送给他们难免有人说云衢台和青城祝氏走得近,你让他们放机灵些。

    慕澄不经意瞥向一个窗口,想着师父将龟甲放入拍卖场说的话,无声叹了口气。

    可是,既入拍卖场,价格怎会低?师父这是想狠狠敲祝氏一笔啊。

    “万年巢龟的龟甲还有剩的吗?我还以为……”谢朝蘅望着祝漓欲言又止。

    “爹当初猎杀万年巢龟后将龟甲分为四份分别赠送给友人,如今拍卖的这幅恐怕就是纳兰阁主那份。”祝知渊神色淡然,径直果断拍起叫价牌,道,“十万两。”

    “十万两!”

    层出不穷的叫价终于在某个不知名姓的冷淡声音的惊天报价中停了下来。

    龟甲是珍贵,但还得让熔筑阁进行锻造,到时还需要银子,花十万两实在过于奢侈。

    谢朝蘅眼皮抽了抽,十万两,她从天地初开时打工都赚不了这么多银子吧!

    她木然转眸,瞥见祝漓兴奋挥舞着自己的爪子,只差吹个口哨,她道:“会大方给女人花银子的男人最帅了!”

    “噗嗤”,谢朝蘅忍着抽搐的嘴角不让自己笑出来,面上附和点了点头。

    祝知渊向来冷静的脸霎时变得铁青,他拎着乱蹦的祝漓,想要帮她纠正错误的认识:“阿漓,你都从哪学的这些话?”

    祝漓眼珠子骨溜溜转了转,稚俏的脸上添上了几分小心翼翼:“那,会大方给妹妹花银子的哥哥最帅了!”

    他神色空白一瞬,手稍稍松了些,祝漓见机直接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身笑呵呵重复道:“哥哥最帅了!哥哥最帅了!”

    应该在马车底而不应该在这里的谢朝蘅控制自己不去看祝知渊已经懵然的表情,轻飘飘转移了视线,看向下面的拍卖台。

    奚欲苏咋就那么神机妙算呢!知道今天这两个要走感情线就不来吃狗粮!

    龟甲被拍卖,很快下一个东西被呈了上去。

    谢朝蘅趴在窗边,兴趣盎然盯着黑暗中渐渐清晰的拍卖品。

    不似被赤裸展示在众人眼前的龟甲,这个拍卖品被搁在散在寒气,堆着冰块晶石的盘子上。

    “嘶!那是什么东西?”坐在高台下的人最先看清,他面露惊惧之色,出声惊呼。

    如豆的烛火撩开,一阵蜡油滴地声中,众人的双目清楚映出拍卖品。

    暗红的血肉块有一个拳头那么大,细密微弱的青紫交叠的脉络在表层呼吸着,连带着外表凝聚的血珠欲流未流,鲜活而带有温度。

    谢朝蘅远远望着,瞳孔狠狠一缩,心口处泛起一股陌生从未有过的恐惧感,额角霎时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这个东西她见过,在紫蝶的境里,袭香的记忆里,那块由啼娟送给她的血肉还在储物袋里。

    她扶住栏杆,一手伸进储物袋,想掏出那块血肉,视线却因莫名的恐慌和心口的绞痛而模糊,恰至此时,慕澄的声音清晰传来,他道:“此为神的血肉。”

    “神……的血肉。”冷汗浸透她全身,她无知觉地呢喃重复道,手下用劲地几乎要将木栏杆捏碎。

    “正如霞天胶、龙骨、水仙子等用来做中药材的血肉一样,此为神的血肉,为一种治病救人的药材。”

    慕澄道,“它的功效便是无论何人,无论何病,无论何岁,只要你濒临死亡,吞下此药,便能将你救活!”

    “这也太玄乎了吧?”

    一个长脸男子一脸不信,他们长生宫都没这种东西,他道,“云衢台不会将我们当傻子耍吧?”

    “既然说是神,那是哪个神?”不屑到近乎刻薄的声音响在耳侧,谢朝蘅偏头,只不甚清晰的瞥见隔壁窗口那粗眉男子近乎嘲笑的脸。

    不知为何,她心中也是一片荒唐,也想问出“是哪个神”这四个字。

    慕澄指尖轻动,神情没有丝毫惊慌,只抬头,一字一句道:“此物来源于东海祭生城。”

    此话一出,有知道当年祭生城之事的人惊呼出声,但更多的是一脸茫然。

    “什么事啊?”祝漓不知何时凑到窗边,她回头问祝知渊,却见他退后两步,神色不自然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哦。”祝漓不解,想问一旁的谢朝蘅,头还未转过去,一阵笑声倏然从对面传来。

    崔无渡趴在栏杆上,目光从对面飘过,然后眯着眼瞧着高台上的东西,道:“金满岁时,东海大疫,城池无不有号泣之哀,室室阖门而殪、覆族而丧,至次年春,东海成死地,唯东南角祭生城无恙。”

    “所以,当时祭生城里的人全活着,是因为这所谓神的血肉?”他问着,心中却是不信,毕竟当年他分明在祭生城里看到了祝氏家主,当时祝氏家主耗尽全部心神,也只救了祭生城一座城。

    不过拍卖会为了抬高价格,惯爱编些有的没的,他也没再多言,只重新抬眼看向对面。

    “不错,这位公子实在是学识渊博。”

    慕澄不吝赞美,指着冰晶中的血肉道,“诸位若好奇,等三千界关闭便可去东海一游,看看史书的真假。”

    有着史实渊源加身,神的血肉瞬间成了香饽饽。

    “苍界哪来的神啊!起这名也不怕遭天谴!”祝漓也不信,只偏头看向一直安静的谢朝蘅,想和她一起探讨,还未窥清她的样子,便见她转身就要走,只匆匆道:“我有些困,先离开回去歇歇。”

    谢朝蘅看不见来来往往的人,在横冲直撞中掀了斗笠,耳畔响起阵阵惊悚的呼叫,路却畅快许多。

    拐弯,下楼,她走过的路,即使视线模糊,她也全都记得。

    莫名的恐慌裹挟着她,她无法冷静,脑子似充血般迷糊,她一心只想寻个安全的地方藏着。

    对,藏着!得好好藏着!不然——

    “谢姑娘!”

    陌生的男子声音打断她剥丝抽茧的思绪,胳膊被温热有力的手握住,她颠簸几步,扑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她怔愣住,挣扎了一瞬,男子顺着她动作放开她,用手挟制住她乱动的肩膀,低下头,看着她面色惨白,瞳孔涣散,唇齿颤抖的样子,皱起眉道:“谢姑娘,你怎么了?”

    谢朝蘅恍然眨了眨眼,心口依旧恐慌,脑中翻天覆地的情绪却神奇地慢慢平缓下来,她抬眼,视线逐渐清晰,她看着面前有些眼熟的脸,动了动唇:“ 你是……”

    “梅梅,我叫梅梅。”崔无渡打量着她缓和的神色,姿态小心翼翼,却咧嘴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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