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赵凤见天色太晚，便留几个孩子在她家睡下，还有些强硬地要求孩子们要给家里打电话说明情况。

    赵凤家不大，之前方晴雨姐妹俩来的时候睡的是赵凤的房间，赵凤房间的床不大，只能睡得下两个瘦瘦的女孩，再也挤不下第三个人，当时，赵凤是在客厅打的地铺睡的。

    今晚月色挺好的，客厅里没有遮光的帘子，皎洁无瑕的月光落在地上，室内像点了灯般明亮。

    莫小鱼毫无睡意，睁着眼发呆。

    “明天你还要上学，还不睡？”

    张胡宇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莫小鱼眼珠子动了动，他说。

    “我睡不着也想不通，方晴雨姐姐和赵阿姨也太可怜了……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是幸福的，而有的人却总是遇到各种各样的坎。”

    “可能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吧。越是生活不易就越是容易遇到难以解决的困难，有的人只要考虑自己的喜好，而有的人首先要考虑怎么样才能活着。有的人吃饱了就把剩下的饭倒了，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儿，而很多人是不够吃，但没有钱再买一些吃的填饱肚子。”

    张胡宇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莫小鱼的呼吸变得急促些许。

    张胡宇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们现在没有办法改变什么，只能看着，但等我们长大了就好了。”

    张胡宇温声安慰莫小鱼。

    忽然传来一声门锁扭动的声音。

    赵凤的房子有些年头，门锁都有些生锈了。

    李潇潇穿着赵凤拿给她用来睡觉的衣服，轻手轻脚地出来了。

    张胡宇知道今天是睡不了了。

    ——要给两个孩子做一下心理疏导。

    张胡宇坐两人中间，左边靠一个李潇潇，右边靠一个莫小鱼。

    莫小鱼在哭，张胡宇还得先给他递纸。

    李潇潇要好一点，但也没什么精神。

    从小学开始，老师就喜欢问学生以后想要做什么，中学的时候，学生写过无数篇关于理想的作文。

    所有人的理想都足够伟大。

    哪怕另辟蹊径，说自己愿意去当“清道夫”和“城市美容师”，作文全篇依然在表达一个伟大且热烈的愿景，不过是角度不同。

    少年人，大多阅历太浅，没有完全进入社会，算得上不识人间疾苦。初入社会的时候，什么理想呀，什么抱负呀，往往都会碎一地。

    张胡宇很小的时候就跟在父母身边，父母做生意，跟社会上各种人都打过交道，他跟在后面也识得几分苍生的苦楚。

    所以他的理想和抱负还没有形成就消失了。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读书学习是为了考个好大学和找个好工作，找个好工作是为了薪水，薪水则用来活着。

    就算有难得的放松机会，他们要么是在家里睡觉看电影和打游戏，要么就是去网红景点拍照发社交平台，要么就是去陪伴家人。

    很少有人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大多都被社会规则驯服了。

    但她们都不是。

    李潇潇想当一位兽医，莫小鱼想做记者。

    木斯年想成为一位作家，能写很多很多文章，放进教材里，在孩子的成长途中给予帮助。

    “我其实特别不情愿来这上学，因为我舍不得李大米——我家狗的名字，但我爸就跟我说，你好好念书，出来当兽医，给李大米养得健健康康的，也能救李小麦了——李小麦是跟大米同一窝的，但因为生病死了。”

    李潇潇声音闷闷的。

    “然后我就特别想当兽医——我想救小狗。但我也想帮方晴雨和她姐姐，还有赵阿姨和她女儿……可是，就像我救不了我的小狗，我也不能帮她们。”

    莫小鱼更伤心了。

    张胡宇拍了拍李潇潇的肩膀，有些无奈地笑。

    “有理想不是坏事啊，你就好好学然后当个兽医，你就能救别人家小麦和大米了——这很了不起。你当了动物的医生，也会有人会去当能救赵阿姨女儿的医生，还会有人去当方雨晴的医生的。”

    “但我们就算当了，就能救他们吗？”

    李潇潇有些激动地反问。

    莫小鱼也看向张胡宇。

    张胡宇笑着说。

    “但我们确实在让世界变好啊，就努力让量变引起质变，只要我们都不失去梦想也都不放弃初心，那他们总会获救的。”

    方雨晴被医生要求留院观察。

    奶奶留下来照顾方雨晴，让方晴雨去上学。

    “别丢掉她……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李华出去接电话的时候，方晴雨恳求奶奶。

    奶奶抹了把眼泪，再三向小孙女保证一定不丢掉她的姐姐。

    方晴雨把自己身上的钱都留给奶奶了。

    然后跟着李华回去上晚自习。

    她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学，晚自习不能再浪费了。

    李华知道方晴雨的性子，思来想去，还是只说了一句。

    “孩子，没事，老师会帮你的。”

    方晴雨点点头。

    到班里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李华发现张胡宇他们仨不在，就跑去问数学老师。

    数学老师关掉掼蛋的界面，喝了口茶，很保守地说，也许他仨去上厕所了。

    ……

    李华决定回去查监控。

    方晴雨学到快十一点，才收拾走人。

    她走之前看了眼木斯年的桌子——桌上东西很凌乱，木斯年向来是不爱整理的，除非是她心爱的宝贝。

    方晴雨顺手帮她把桌面理了一下，木斯年抽屉里的她没碰——那算木斯年的隐私。

    方晴雨关上教室门的时候，发现孙朗有些不自在地站在门边。

    她略有些疑惑，挑眉看向他。

    孙朗有些紧张地笑了笑，双手递给方晴雨一封信。

    “希望你能收下。”

    男孩明显有些害羞，眼睛倒是很明亮，闪着期盼。

    方晴雨终于明白了。

    她没有接那封信。

    “对不起。”

    孙朗眼里的光有些黯淡。

    他扯了扯嘴角还是没笑出来。

    方晴雨看了他一眼就准备离开。

    “你是……有喜欢的人了，是吗？”

    男孩问她。

    方晴雨点了点头。

    “是木斯年吧。”

    方晴雨停下脚步，转过身，对孙朗说。

    “不是她，不要乱说。”

    “我希望你不要再在任何人面前说这种奇怪的话。”

    孙朗只是笑了笑。

    这天晚上，木瑶家的灯没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