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睁开眼，发现四周都是黑布景，像是被放进了摄影棚里。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现在后脑勺发疼。一手撑地一手挠头坐起身，陈嘉对目前的状况无比疑惑，去姐姐家的路都走过八百遍了，没道理迷路。

    姐夫前两天说进山收网但现在都没回家，而且电话不接微信不回，问他朋友，都说没见人。姐姐放心不下，昨天亲自进山找人的时候不小心摔昏了过去，说梦到一条很可怕的大蟒蛇要咬她。

    她本来就眼皮直跳，噩梦一激，更担心姐夫出意外，回来就连夜报了警，陈嘉今天就是为了这事去她家的。

    可怎么走到这儿来了？难道是刚才摘杏的时候不小心歪到沟里了？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跟做梦差不多。

    这破地方没有门，陈嘉心想从哪能出去。

    “阿嘉！”蔡纪念凭空出现，按胡广运设计的台词问陈嘉，“上回你捉到的那条蛇放哪了？有个大老板要跟我买呢。”

    那条蛇不是早卖出去了，还是姐夫同意才卖的，现在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陈嘉跟着姐夫吃香喝辣过，因为他大方的时候是真大方，泼皮的时候也是真泼皮。他该不会是钱花光了，所以来找自己要钱来了吧。陈嘉立刻回说：“早卖了，卖的钱我留八百，剩下的不都全转你了，你可不许抵赖啊姐夫！”

    蔡纪念声音陡然拔高好几度，表情泛着激动：“卖给谁了？还活着吗？”

    “就悯恩寺那个和尚，你认识的，至于是死是活我哪管得着。”

    他的回答成了某种交接，说完不到一秒，陈嘉感到大地开始晃动，不，是整个黑布景开始左摇右晃个不停，是坍塌的前兆。

    而跟他面对面的姐夫两条腿分明没动，但人却直直向后倒退，像是有吸力巨大的吸尘器在吸他。

    陈嘉还有话要问，但不管他怎么跑，始终无法靠近蔡纪念。

    蔡纪念越退越远，可能不想就这么退场，挥动双手想要抓住点什么降低后退的速度，不幸的是整个黑布景空空如也，他抓到的只有空气。

    黑布景晃荡得一下比一下剧烈，眼看着就要彻底散架，陈嘉听见蔡纪念大喊，“我的尸唔……”

    他看见蔡纪念被一只凭空出现的手捂住嘴，再一拽，彻底消失了。

    .

    响亮的狗叫声拍击耳膜，吵得陈嘉后脑勺疼。他右手揉头左手在地上摸石头，清醒后一看，愣住了，三条捷克狼犬正嗷嗷越过菜地冲向自己，气势非常之凶神恶煞。

    他腾地从地上弹起，生怕跑慢一步，扭头把手里的石头砸过去，“奶奶的，哪个孙子干的！”

    “干什么呢！”白彭手劲一点没保留，气得把蔡纪念脑袋拍出“咚”的一声响：“乱加词，不想投胎了是吧。”

    自从被蛇妖吓晕后，见识过超自然现象的蔡纪念胆量少说砍掉一半，在黑白无常面前多是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态度，唯唯诺诺说出怕受罚的经典台词，“我错了白大哥，下次再也不敢了。”

    虚空中幻出地图，亮起一条去寺庙的路线，胡广运听完他的话淡淡反问，“下次？”

    白彭默契地替他说下半句：“就你那仨瓜俩枣的功德值，还能有下次？”

    出发后速度快，两边呼呼的风减弱了暑气，初入职场，王昭好奇地请教：“托梦需要交换条件？”

    白彭微微一笑：“功德值－1。”

    “具体作用是？”

    “来世倒霉＋1。”

    刚才梦境外胡广运和白彭聊天时，王昭听他们说什么就蔡纪念的破数值，打完折才能换个基础款，结合白彭的解释，猜想梦境之所以是简陋的黑布景，全是拜蔡纪念自己“缺德”所赐。

    王昭生前扶老奶奶过马路、给孕妇让座、送小朋友到学校，不敢说有多么行善积德，可违法缺德的事一样没干过。

    她想知道自己的功德值，亮起一双眼问：“那我的功的值呢？”

    如果功德值高，是不是能多托几个梦？就是好像梦里有限制，要不然在蔡纪念要报出死亡地点的时候不会被白彭揪出来。

    白彭动了动扯住蔡纪念后背的右手，无辜道：“你看这是适合帮你查的样子吗？”

    “那好吧。”王昭兴致降下去。

    他们没有在路上花费很久，悯恩寺虽然远在市区，可在玄学的带领下三五分钟轻松抵达。

    在一百多米之外的上空停下，下面有灌木遮蔽，从里面凭空冒出来几个人也不会被认为是灵异事件。

    胡广运说：“等会儿忙完我帮你看看。”

    王昭眼睛又亮起来：“谢谢！”

    越靠近，寺庙的金光普照，王昭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疼，抬手挡住脸不再往前。

    胡广运察觉到她的异样，“你现在还不能承受住佛光，就先到引魂袋里待着。”

    其实到哪待着都行，王昭不挑，毕竟同为鬼魂蔡纪念一早就被收进去过了。然而白彭不同意，坚持“美女不能和猥琐男共处一袋”，一口否决掉胡广运的意见。

    白彭无不叹息地摇摇头：“天庭的效率啊，没话讲。”

    王昭：“天庭不认可我？”

    “那不是，”白彭回答，“就是还没迁好你的户口，等你入了籍，到南海找观音菩萨也没问题。”

    观音或佛祖王昭现在没法关心，因为她变成了一个硬币大小的小圆片，被白彭恶作剧地拍在了胡广运的T恤上。他体恤左上角有个微笑图案，王昭刚好覆盖住微笑的一只眼睛上。

    一开始她对这种全新的经历感到新奇，可是随着胡广运的走动带来的悠悠荡荡和寺庙无处不在的檀香味，宛如坐大巴车的王昭眼皮子直想打架。

    走到一个拐弯处，一对小情侣对向而来。他们正在吵架，不看路，并伴有一些大幅度动作，女孩重重撞到了四下观察的胡广运和后面经过的两个女香客，还把人家包包撞掉了，包里的东西散落在地上。

    女孩蹲下捡东西时拼命说对不起，捡完装进包包还给女香客，“对不起，您看看有没有什么摔坏了，我赔偿给您。”

    刚才散落东西的地方干干净净，不仅一个没漏检，还多出来一个——多了被蹭掉又被误装进去的圆片王昭，但可惜没人发现。

    王昭说说不了，动动不了，压在手机底下欲哭无泪。她在里面，听到的说话声都是被几层皮料过滤过的。

    “没事吧妈。”郑姝仪扶住孙照璃，眉毛微微蹙起。

    孙照璃摇头表示没事，轻轻拍拍她的手，继而微笑着接过女孩递来的包包，声音和气质如出一辙，都恬淡温柔，“不要紧，都好着呢。”

    对旁边的胡广运白彭也点头笑笑。

    胡广运也点点头，礼貌笑笑，打完招呼继续去找那个和尚。

    女孩的男朋友捡东西没插上手，替她道歉又被女孩赌气推开，女孩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

    孙照璃看了笑而不语，伸手帮女孩理好一缕乱了的头发，“好孩子，走吧，看起来你还有事要忙呢。”

    女孩走后，母女俩去往停车场取车，路上郑姝仪手机响了，接完电话坐进车里就听她妈妈问，“是那个工人的事？”

    “对。”

    车载空调的冷气慢慢将温度吹低，孙照璃坐在后排座位，声音好像也给吹冷了，“多给点钱算了，这种事传出去影响不好。”

    烈日下纯白色宾利淌着流光，缓缓驶出悯恩寺，“爸也是这个意思，但这次事故的责任不在我们，钱要给，法律程序也不能少，防止对家借机做文章。”

    孙照璃靠着椅背，关注只放在第一句上，闭上的眼皮微微一动，“哦？他竟然肯主动赔钱？真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