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偏意活在小说的世界里。

    不是一篇，而是很多很多本小说里。它们汇聚，然后构建出一个荒诞的世界。

    或许今天修仙者们在空中御剑飞行，明天哥斯拉就会占领城市。

    世界和他们一样，都为剧情服务着。

    林偏意在他还不能流畅说话时便得知了这一点，他的生活和那些小说一样，一眼就看到了头。

    2

    “安安，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跟着我了。”林偏意停下脚步，转身对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李安说。

    “我并不太喜欢你，但我想着不能对你太残酷。”林偏意注视着李安的眼睛。

    “二哥说欺骗也是一种残酷，所以我决定告诉你。”

    “安安，你让我困扰，请你不要靠我太近。”

    李安愣在原地，背在身后的手里拿着准备送给林偏意的小熊。

    眼泪和礼物一起掉到了地上。

    3

    李安消沉了几天，但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他仍像往常一样满心满眼都是林偏意。

    林偏意无权干扰他人选择，由其是他已经把话和李安说开了。

    “我妈妈说，心是需要被打动的，所以我不会放弃的。”

    李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林偏意莫名想到了阳光下的小金毛。

    “而且啊，偏意，我感觉你其实没有嘴上说的那么不喜欢我。”

    4

    李安在哭，在林偏意面前。

    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溅出小小的花。

    “可是，我不明白，如果所有问题都必须要有最终的、准确、的、唯一的答案，李安慢慢地说。“……那大家的的出生，就是为了死亡吗？”

    “奶奶上周去世了。”他的胸腔里，振动的是一个孩子所能拥有的最大的无助与悲伤。

    “她闭上眼睛，我突然感觉，那些线、就像翻花绳时一样缠着我的线，断掉了一根。”

    “妈妈说，我可以不用去想这些。因为我还是小孩子。”

    “那时候我就想，我们的出生，是为了在某人离开时哭泣和在离开时让某人哭泣。”

    “妈妈说这样想是不对的。”

    李安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和鼻涕，紧接着，他用更加颤抖的声音说：

    “但是，我不开心。我学着你一样去思考这些问题，得出答案后，我并不开心。”

    “你说你最大的愿望，便是得出问题的答案。”

    “所以你呢？偏意？你为什么，也不开心？”

    “你不是在追寻着吗？那些你下定决心要付出一切的问题，为何你却又为此迷茫而痛苦？”

    “偏意，我才认识到，思考这些问题本身也是痛苦的，所以偏意，你为什么要让自己痛苦？”

    “你明明也会不喜欢吃蔬菜，也想着不写作业出去玩，也想得到林伯父的夸奖，也会跟我斗嘴吵架，但我总觉得离你好远好远。”

    “我追不上你，偏意。”

    5

    “总要有人痛苦的，安安。”

    林偏意低声说。

    “痛苦是人生底色，也是我们最后的武器。”

    他抬起头，看着李安，似乎又穿过他看见了更远的东西。

    “你从梦中偶然睁眼，周身一切都是黑暗，”

    “你选择躺下沉眠，又或是寻找光源？”

    “你选择摇醒他人一同踏入黑暗，又或是做一个孤岛守望者？”

    “这些问题的答案，你我一生都无法触及。”林偏意地说，眼底翻涌着一些李安看不懂的情绪，“你只需及时行乐，保持开心。”

    “不要和我一样。”

    6

    “但是我想追上你。”

    “我不想你一个人。”

    7

    雨在蔓延。

    “安安，你以后，没有人想过要追上我。”

    林偏意在雨中，这场雨和五年前的那场雨一样，一样令人窒息。

    “真是遗憾啊，你走之后，我才开始记得你。”

    同样是下着暴雨的夜晚，李安悄悄的和爱他的父母，去了另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

    把林偏意抛在后面。

    “我追不上你了，安安。”

    “没关系，我已经不需要其他人追上了。”

    黑色的伞檐下露出林偏意没有情绪的眼，他的指尖捻着一支百花，轻轻地放在了墓碑满脸灿烂的小男孩面前。

    他转身，走入暴雨中。

    ——安眠歌和雨——

    ［我给你唱一首歌］

    ［就像春天的小熊抱着你在草地上打滚］

    ［愿你的路上有飞鸟，群星，春天，和阳光］

    ［还有小熊］

    ［去一个不再痛苦的世界］

    ［没有大雨和泪］

    ［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