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折腾了一夜、才将将合上眼的许诺就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了。
小少爷睡眠质量不算好,有点动静就很容易被惊醒,一旦醒了还很难再睡着,所以睡前是一定会把手机调成静音的。
横竖在他的世界里,也没有什么人的电话是非接不可的。错过就错过了。
于是,起床气很大的小少爷顺理成章地一拳捣向了顾昱承胸口,恼怒道:“顾昱承!你又不关静音!”
“唔……”同许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哪怕自个儿的手机铃响了一遍又一遍,顾昱承仍完全沉浸在梦乡中,还是被许诺给捶醒的。
“谁啊?这大清早的。”辛勤耕耘了一整夜,顾昱承自然也没睡醒。伸手烦躁地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才去够床头的手机。
“喂?”
几句话的功夫,睡眼惺忪的他却陡然严肃起来。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带着许诺回国。”
说罢,他直接把用枕头蒙住脑袋、还想再睡会儿的许诺扶坐起来,沉声道:“糯糯,醒醒,你家出事了。”
直到坐上回国的飞机,许诺的脑袋还是蒙的。
出事?
他爸爸出事了?
他爸爸怎么会出事呢?
在许诺的心目当中,他的爸爸一向是无所不能的。
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想要的,爸爸就没有弄不到的。
他喜欢吃的零食停产了,爸爸就花大价钱收购了一整条生产线;
他喜欢上邻居家的哥哥,爸爸就去和邻居叔叔谈合作,没两年就让他和喜欢的人订了婚;
他想追着顾昱承去国外念书,成绩却不太够,他爸爸就砸钱给他心仪的学校修图书馆,让他能如愿以偿……
好像除了不能让他去世的妈妈活过来,爸爸什么都可以为他办到。
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人,怎么会说倒下就倒下呢?
“糯糯,糯糯?许诺!”顾昱承看许诺两眼发直的样子,有些担心,帮他要了一杯热牛奶递过来。
许诺涣散的眼神这才缓缓聚上焦,愣愣地将有些烫手的纸杯捧在了手里。
可掌间的温度暖了他冰凉的手,却暖不了他沉到谷底的心。
“先喝点热的,你脸色不太好。”顾昱承见许诺接过牛奶却没入口,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有心想劝说一二。
“你也别太担心了,我爸妈说你爸爸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好好养着,过几天就好了。”
许诺低声问:“真的吗?我爸爸真的过几天就会好了吗?”
“嗯,一定会的。”顾昱承说得很笃定。
可顾昱承知道,他只是在安慰许诺罢了。
实际上,许诺自己也对这一点清楚得很。
脑出血。
就算他读书的时候一向不用功,全靠钞能力才能和顾昱承进入同一所学校读书,也不至于完全不明白脑出血的严重性。
这个病,严重的话是会要命的。
就算救了过来,也有不少人会留下后遗症,终生都无法恢复如初。
可现如今,他和爸爸之间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飞机都要飞上12个小时。
除了在心中默默祷告,请求上苍不要收走他唯一的亲人,许诺什么都做不了……
他一直有晕机的毛病,从前往返英国的时候都是要睡上一路的。
可这次,心里记挂着爸爸的安危,竟是连眼都没阖。
中间还吐了两回。
之前喝过牛奶,呕吐物混合着胃酸和奶腥味儿,着实不太好闻。
从前被父母耳提面命加停卡威胁,才勉为其难伺候小少爷的顾昱承,在这关口倒是什么都没说。
一声不吭地举着塑料袋让许诺吐在里面,末了还体贴地用热毛巾给他擦嘴擦脸。
在许诺第三十次问顾昱承“快到了吗”之后不久,飞机终于降落在了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S市。
身体不适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下飞机的时候他的腿软了一下。要不是顾昱承在旁边及时扶住了他,许诺怕是要跌个大跟头。
匆匆赶到医院,许诺还来不及细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爸爸怎么就突然脑出血了,医生就给他递来了一份病危通知书。
“病危?”许诺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却觉得手上的重量比他去英国上学的时候提的行李箱还要重。
那上面一条一条的病情陈述、手术风险,许诺没时间细看,也看不大懂,只能抖着手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伴随着许诺的声声哀求——
“医生,你救救我爸爸,救救我爸爸!多少钱我们家都出得起,只要你能救他!”
“手术中”的红字再度亮起。
许诺整个人瘫软在顾昱承怀中。
顾伯父顾伯母在安慰他,他听不见。
从小照顾他长大的刘管家劝他保重身体,他也听不见。
他只觉得一阵阵刺耳的“滴滴”声仿佛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吵得他头晕想吐。
他试图捂住自己的耳朵,赶走这扰人心神的怪声。
可他的动作除了让自己的呼吸音听在耳中更明显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许诺满怀希冀地望着从里面走出来的医生,期盼着他能还给自己一个完好无损的爸爸。
却得到了一个不知道算好还是不好的答案——
植物人。
曾在S市商界呼风唤雨的松阳集团创始人许松阳,虽然还活着,却可能……再也不会醒来了。
而作为许松阳唯一的儿子,许诺不得不开始了医院、公司两头跑的生活。
医院这边,许诺给父亲请了护工,他则是每天和爸爸说说话,跟爸爸诉诉苦,希望一向疼他的爸爸能再疼他一次,从昏迷中醒来。于他而言倒不是件太累人的事。
可公司那边,许诺着实是应付不来。
他大学还没毕业,读的还是跟商业完全不沾边儿的艺术。公司的人明面上尊敬他,背地里却把他当傻子糊弄。
而且……许诺的爸爸本来就是因为公司出了问题,应酬时喝了太多的酒,再加上情绪激动,这才脑出血的。
在商海沉浮了几十年的许松阳都觉得棘手的问题,许诺一个初出茅庐的门外汉又怎么可能力挽狂澜呢?
他也曾试图需求往日里亲亲热热地叫他“小诺”的叔伯的帮助。
可这些以往见了他恨不得将他夸上天、认他做干儿子的人,眼见大厦将倾,一个个都变了嘴脸。
面儿上或许还算和气,可要他们真的伸手帮松阳渡过难关,那是不能够的。
这些人里,甚至包括他未婚夫的父母。
顾昱承学的就是商科,只用了4年的时间,就在英国修完了本科和研究生的学分。他懂的自然是比许诺要多得多的。
一开始,他也不是没有帮过许诺的。
可他毕竟也才刚毕业,理论上的东西他学得再好,面对商场上的老狐狸却也总是感到力不从心。
他试图寻求自己父亲的帮助,他的父亲却说——
“昱承,对于许家,你已经尽到了人事。我能允许你陪着许诺折腾这么久,已经是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了。这次,许家是真的气数尽了,我不能再把咱们家拖下水。你明白吗?”
于是,在父亲倒下两个月之后,许诺作为松阳集团的继承人,申请了破产清算。
他不想让自己的父亲躺在病床上,还背负一身骂名,变卖了许家的所有资产,勉强偿还了债务。
此时的顾昱承,则已经进入了顾氏工作。为了上班方便,他在公司附近买了一套公寓。
搬进顾昱承的公寓的那天,许诺攀着他的脊背,泪流满面。
“顾昱承,我只有你了。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