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于母忧心忡忡,不发一言,于妙思乖觉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娘亲。

    “娘亲何必受他们的言语困扰,不过是一些胡言乱语。”

    于母叹了口气,她刚刚是硬气,可随着女儿想长大,她的肚子也一直没个动静。在她百年之后,女儿会面对的是一个什么世道,她不敢细想,却也不必细想。

    “思思啊,那人说的话糙,却也不无道理,你没有个兄弟支撑,若我和你父亲百年,留你孤身一人,受了欺负都不知去找谁去说。”

    言语中的沉重令人心碎,于妙思难得沉稳:“娘亲,当今圣上是贤明之君,世道已经好转起来了,家中还有哥哥,还有爹爹平日里资助的那些读书人,这些都是我的帮手呀。”

    “再说,娘亲一直在教导我,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就算他们都不肯帮助我,我有我们家传的手艺,总是不会落魄到那里去的。”

    “娘亲你知道吗?爹爹可是夸我脑子灵活,学什么都很快,他都快教不了我了呢。”

    于母心里翻滚的情绪被强行压了下去,看着于妙思欣慰的笑了。

    “娘亲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这一生能平平安安的。”

    于妙思钻进于母的怀里,撒娇似的说道:“娘亲会一直陪着我的,我不要离开娘亲。”

    她如何看不出思思在担心她,希望她能够开心起来呢。

    思思已经十五岁了,她的终身大事也要提上议程了。

    等她爹这次回来,好好的商量一下,为这事下个章程。

    于母轻扶着于妙思的头发,靠在飞奔的马车上想着心事。

    计划,赶不上变化。

    于父被找到了,去河边洗衣的妇人发现的,因于家母女不在,周言呈去衙门认得尸,镇上的人都知道他是于家的义子,便让他将人带了回去。

    最坏的结果出现了,于家顶梁柱倒塌,他未来还能读书吗?

    周言呈神情莫测,一点儿也没闲着,吩咐下人去准备丧礼需要采购的物品,大事等着于母回来做决断。

    等两人回到家中,于母竟哭晕了过去,于妙思强忍着情绪,打发了街里街坊的邻居,哭红了双眼安排父亲的身后事。

    她一个小姑娘,哪里懂得这些事,大多是问过哥哥再做的决定。

    于母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于母气急攻心,气血不畅,一时晕了过去,现在躺在床上,正皱着眉头喝着药。

    于妙思坐在床边,眼睛红肿,眼泪似已经掉光了,看向娘亲时,笑着安慰:“娘亲,这里还有蜜饯呢。”

    “这两天辛苦你了。”于母一口气将药喝完,喘了一长长的口气,虚弱道。

    “没事,这都是思思应该做的。”于妙思眼底微湿,眨了眨眼,忍住了情绪。

    那些和爹爹合作的人,听闻爹爹的事,纷纷上门闹着要退货,于妙思想到那些人的嘴脸,都想作呕。

    好在平日里爹爹做事都不会避着她,又有哥哥在她身旁,她才没有被她们忽悠了去。

    于母感受着身体的虚弱,思思不说,她也大致明白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又想起于父的离去,一开口,声音带着哽咽:“思思,你长大了,如今,你父亲也不在了,只有我们娘俩了。”

    于妙思心下一沉,装着叹了一口气:“娘亲以后要多辛苦些,爹爹的手艺我都已经学会了,将来会越来越忙的,为了不让我日渐消瘦,娘亲可得把我照顾好呀。”

    “你个小滑头。”于母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到底是大病一场,不过片刻,于母的精神头很快就下去了,眼神耷拉着,于妙思弯腰伺候着娘亲睡下,轻轻的退出了屋子。

    屋外,周言呈正在外面,神色复杂的等着她。

    “哥哥,我们走吧。”于妙思牵起嘴角,眼神却朝着门外一直延伸出去。

    周言呈心中一晒,这个小姑娘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沉稳中带着一丝稚气未脱,让他移不开眼,于父已死,于家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家里的事物繁忙,他还没来得及和她们说他要下考场的事。

    可现在说出口,又有些不尽人意,周言呈心里揣着事,陪着于妙思忙前忙后的撑场面,得了几天喘息的时间。

    这日,两人在衙门询问江盗之事,南北神色慌张的在门外来回踱步。

    怎么这种事总是让他碰见啊!

    南北心如火灼。

    老爷出事,是他陪在身边,现在夫人出事,又是他陪在身边,南北难免会产生一些自己不详的联想。

    夫人这两日精神头明明好了不少,今天还下榻说要到院子里走走,竹心伺候着夫人走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样子,也不见疲惫,结果回到房间就开始咳嗽,竹心哭着把染了血的帕子拿出来给他看,让他快去请大夫,喊小姐公子回来,夫人要见他们。

    短短一月,接连失去父母,于家生意也跟着一落千丈,于妙思深受打击,这日,她忙活了一整天,这会儿空闲下来,莫名觉得冷清。

    “以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于妙思坐在堂院中,抬头看向天空中的星星,喃喃道。

    “思思,准备吃饭了。”后院传来周言呈的声音。

    于妙思抬手抹去眼角的一滴泪,回道:“来啦。”

    后院。

    还是原来的四方桌,现在却只有两人入座了,于妙思忍着内心伤感的情绪,打破沉闷的气氛:“哥哥,这段时间还好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言呈停住筷子,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我是你哥哥,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现下于家中这个情况,他去下场参与考试,不利于他的名声,毕竟他在于家生活了这么多年,街坊邻居都清楚。

    家中钱财一向是于叔于婶在管,现下变成了思思。

    他有自信,思思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他参与考试,但做官也是需要声名的,现在不利于他下场。

    周言呈想了想接下来要说的话,喝了一口水,沉稳道:“思思,这次我就不下场了。”

    “周哥哥…”于妙思不可思议的看向他,这可是他一直以来想做的事啊。

    话一旦开始说出口,周言呈心中放松了下来,神情自在了许多,观察着于妙思的反应,倒在意料之中。

    屋外,偶尔可见星星点点的灯火,周言呈脑中组织着接下来的要说的话,收回目光,他毫不避讳的看向她,心跳如擂鼓。

    “思思,家中突逢大变,我知晓你心中苦痛,无暇顾及许多,但我作为兄长,亦在于家生活多年,早就将伯父伯母当作自家爹娘来对待,把自己当做于家的一份子,有些事有些话不得不想在前面,说在前面。”

    “莫说铺中管事,现下家中也还须你撑起来。”

    周言呈叹了口气紧接着道:“这几日,我见你沉浸在悲痛之中,管事找来时,便没有带他去见你。”

    “管事?所谓何事啊?”

    “现在主家出事,他没了主见,自然是来询问情况的,我已经将他打发了,你放心,这段时间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于妙思心中苦楚,父母离世,无法同人说,也无人可说,现下听得周哥哥一行话,她早已泪流满面。

    夜色寒凉,周言呈抬手抚上细嫩的脸庞,将泪水拭去。

    管事找来,一是没了主家,着急自己以后的出路,毕竟他年纪也大了,还是于父于母见他可怜,招他进来做个管事,多口饭而已。

    二来,却是那些顾客,订的酒数量不少,听闻这桩事,闹着要退单,生怕招惹了晦气。

    周言呈眼神一冷,在他小时,家中遭难,便是如此,那些人的面孔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这回,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于父于母已去,于妙思信赖爱慕于他,他也早已将酒铺看做了自家财产,更何况,有了这家铺子,不管是科考还是日后官场应酬,都需要钱帛来疏通一二。

    定不能让这些人毁了这一切。

    只是眼下,还须稳住于妙思,店铺在她名下,她也会些酿酒的手艺,周言呈心下一动。

    于妙思躺在床上,想着周哥哥说的话,不管如何,店铺是父亲母亲留下的,他们努力了半辈子,才存下来的基业,她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管,虽说她酿酒的手艺比不过父母,但好歹有一些存货,这段时间定不能再消沉下去了。

    待她将店里的事情处理妥当,父亲母亲就会来梦中见她了。

    于妙思将身体缩进被子里,不一会儿,被子上便润湿了一大片。

    还有周哥哥,科考是他所求,怎可因为她,就不去了,人生又有多少个三年呢?

    大脑里思绪纷呈,光怪陆离的画面很快就让于妙思陷入沉睡。

    爹爹,娘亲,今晚你可会来女儿梦中?

    与我一见?

    灯火朦胧,周言呈坐在房内,环视着屋内的陈设,与他小时所住,与同窗家中相比,甚是清贫,皆是因为他须打造一个读书人的形象。

    从住酒窖到换成了如今的房间,焉知他是如何低声下气去讨好于家,去装饰自己。

    摇晃的火苗下,周言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勾唇一笑,尽显邪气。

    现下,再也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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