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村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天黑蒙蒙的，使得人心里头也蒙上了一层云，野狗的腥味混杂着垃圾的腐臭味，让人无论如何都提不起精神来。

    池尘趴在枯麦秆堆成的垛里，这是她唯一能用来挡雨和保暖的地方了，即使效果不太好。她的一双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外面。张二狗的媳妇儿从外面赶集回来了，提着的篮子里面肯定有刚出炉的糕点……不成不成，张媳妇儿肯定不会给她的，说不定还要大叫一声把其他人喊来一起揍她，池尘摇摇头。村长从地里干活回来了,手里什么也没拿……捞不到油水，池尘默默叹息着。

    正当她以为食物没有着落的时候，张三狗拿着几个用白布包着的馒头慢悠悠地往家走。按平常来说池尘肯定是已经放弃了，毕竟她与成年男子的力气相差太大，但是张三狗不知道是饿惨了还是如何，他一边走一边摸索着拿一个馒头出来啃，有一个馒头被携着带了出来，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沾满了泥水。

    池尘眼睛一亮，赶忙从垛里爬起来，没有丝毫犹豫地冲向那个馒头，待抓住后便想迅速跑走。但张三狗在她冲过来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慌忙把手里的馒头叼在嘴里，用空的手拽住了池尘的破衫。

    池尘被抓住了也不抵抗，只是迅速把馒头护在胸前，大口啃了起来，一点也不在意张三狗呜呜的谩骂声。

    张三狗觉得没有面子，用脚用力踹着池尘的小腿，池尘受不住，腿很快就支撑不了她，她狼狈地“咚”地一声摔在地上，但她眼睛里只装着沾满泥水的馒头，一点也没减缓吃馒头的动作。张三狗嫌弃那沾满泥水的馒头，更嫌弃一点也不介意泥水的池尘，在看到池尘倒在地上的样子后便感到无趣地走了。

    池尘狼吞虎咽地啃完馒头后，看了一眼自己被踢得发青的腿，又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快要下雨了，她想着。饭已经吃完了，要休息了。她在心里想好下一步的计划。然后缓慢地走回垛，随便扯了点麦秆铺在身上，麦秆刺刺的，很不舒服，但她愣愣地看了下天后就闭上眼陷入了黑暗。

    她做了梦，她看到有个模糊的人影着一袭黑衣，踏着万人尸骨堆成的山，厌恶地看着山底下对她俯首称臣的人们。那个人影拔出了一把剑，随意用剑指着一个人，那个人颤抖着走上尸山，脸上带着疯狂，然后被人影用剑刺穿了喉咙。他溅出的血洒在了黑衣上，但很快就看不清血的痕迹。尸山底下的人们都艳羡地看着尸山顶部，他们脸上是疯狂，是着迷，是渴望。池尘看着他们的脸，突然很想吐，她感觉到了恶心。

    一双手，一双沾满血液的手缓缓地从她背后伸出来，挡住了她的眼睛。“不喜欢吗？”她听到后面传来自己的声音。那双手上的血腥味告知着多少生命的逝去，她不知道，她回道：“不喜欢，很恶心。”她愣愣地看着那双手，然后低头，她看到自己的手正慢慢染上鲜血。

    她转过头，看到了成熟的自己，也就是那个人影。她用着红色的眼影，衬得她的脸更加惨白。

    她腰上配着一把长剑，剑鞘是黑的，但仔细看会发现上面流动着暗红色的细流一般的光，就好像这把剑在不停吸食血液一样。

    她看到自己在轻笑，然后开口：“我也不喜欢……”那个成熟的她，用手缓缓抚过她的脸，看着她的脸被名为血的胭脂装扮，微笑地对她说：“别变成我这样，懂吗？醒了后，就立刻向东走，那里有个叫随心宗的地方，很适合你……”

    还没等池尘回话，她便消失了。尸山，血，人群，全部消失了。池尘又陷入了黑暗，然后在过了不久后被迟来的恐惧惊醒。

    池尘猛地起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下雨了，雨点打在她的脸上，凉丝丝的。她想到了梦里的话，迟疑地想是否要听从。

    她对那个她莫名地信任，大概是因为都是自己吧。

    池尘胡乱地将铺在身上的麦秆扫开，一些沾了水黏在她身上，痒痒的，很不舒服。她没管那些，而是忍着腿上的痛跑到村口看方向牌。明白了哪边是东后，她回头看了一下村子，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浪到这的，村里的人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村里的人，只是因为这个地方相对于其他流浪过的地方安分一点所以才留了下来。最后看了一眼村子后，她便转身，向着自己的目标方向走去。

    池尘走得急，没有带任何果腹的东西上路。饿了就啃点树皮，渴了就随便找条河喝点河水。她很快就走了五十里路，在天快要黑的时候进了山区。她踏在厚厚的落叶上，听着落叶发出沙拉沙拉的响声。山里不时传来呜呜的声音，不知道是哪种动物发出的，池尘不由得心生胆怯，她怕遇上大虫。

    她停下脚步，在周围寻了点石头和树枝，在她站着的前方用石头铺了一个石堆，然后用树枝标明了前进的方向。池尘打算在这附近先休息，她的身心都很疲惫，脑子还没处理过来梦里的信息，有了刚刚做的标志，她就可以知道明天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池尘在附近寻了一个山洞，小心翼翼地探察，山洞里没有肉食动物活动的痕迹。她送了一口气，但还是放不下心，寻了些较为干燥的木头想钻木取火。

    不知是池尘的技术不到家还是木材有些潮湿，她钻了半天都没见着一点火星，反而手臂还酸痛起来。无奈之下，她只能这么凑合一下。

    她不敢躺下，只用一个可以随时起身的坐姿靠着石头假寐。

    她想着梦里的血，自己对生命的漠视，以及那些算是信徒的人的疯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默默地发出了疑问。她对自己的未来突然感到了恐惧，好像自己掉进了一个深渊，下面还有许多白骨疯狂地想要抓住她，下坠感刺激着她的神经。她被吓得猛地睁开了眼，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虫鸣声在吱吱地陪着她。她刚刚睡着了。

    池尘发觉自己的手不知不觉握紧发白，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想休息了，只想赶快赶路，但从叶间洒下的凄白的月光告诉她现在已是深夜，她不敢在深夜的山林里赶路。

    池尘不敢动弹，她死死地把身体靠在石壁上，这样才能让她有点安全感。

    她眼睛的余光注意到了一点一点的光，身体打了个冷颤，她僵硬地扭过头，即使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那只是一些萤火虫。它们欢快地飞着，不知道这个女孩刚刚快要被它们吓破胆了。

    池尘看着飞舞的萤火虫，慢慢放松下来，她看着那些跳动着的光，突然就有些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