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旭兄，这些北疆人竟如此怠慢我们中原使者，”陈则满胸怒气道，“多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他们愿意伺候，小爷我还不愿意接受呢”
“无尘，不必如比，还有三日便可回洛阳，这些话莫让有心人听见。”李旭像撸小狗的毛一般摸了摸陈则的头。
“道理我都懂，但兄弟们打心底里的不服气啊！”
陈则随后便取下李旭摸头的手。
“为兄知道，我会去解决。但为兄有一事相求。”
“何事？”
“之前听小吏说北疆有一种紫色的小果，甘甜多汁，唤作为葡萄，你去集市为我买几斤可好？”说着，便把荷包扔给陈则。
陈则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好吧。”
陈则，字无尘。是当今周朝贵妃的表弟，擅长射去却偏偏来北疆作为谈判使者，而李旭相对于他来说更为成熟，面对骄傲自恃的北疆王族也能冷静争论有关事宜，但对周朝有利条件都被王族们驳回。
元真四年，北疆皇室出现了一场内乱，被迫与周朝停战。于是第二年，以李旭为首的使者团便来到北疆。
七月七日，是中原人的七夕节，可西域却没有过这个节的习俗。
陈则出了宫便急匆匆地跑来集市，寻找阿旭兄口中的葡萄。
北疆这里沙土纷扬，百姓皆是黄土朝天的面容，现在正是傍晚时分，陈则只要抬起头看天，必能看到远处沙漠高挂的夕阳。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集市充斥着大大小小的吆喝声，充满着生活气息，陈则心头一暖，比冷不丁的皇宫好多了。
“新鲜的瓜，我这比哪都便宜。”
“又大又甜的葡萄唉～今儿便宜卖。”
……
集市上人山人海，络绎不绝，陈则学过一些北疆语，也看得懂他们的通用文字。
陈则从人群中好不容易找到稍微好一点、人不多的水果摊，刚想用北疆语跟水果汉讲价，余光却瞥见一个有几十名奴隶的摊。
卖奴隶在哪里都很正常，但陈则好巧不巧与一个小孩对视。
这个孩子大概七八岁，一头茂密的黑发，但头发乱糟糟的。有着挺拔的鼻骨，长着一双极黑瞳孔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则的眼睛。
在陈则的眼里，这简直就是一只委屈巴巴的小狗狗啊。
陈则心性善良，现在心里有两个小人在争吵。
［买下他吧，这小孩可怜兮兮的，荷包应该是够的］
［别买他了，李旭兄会不高兴的，你只是来买葡萄而已］
陈则强迫自己不要转过头去，害怕自己心软多管闲事，从而自己会去买下这个孩子。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看到摊上的黑葡萄，陈则还是想到那双黑色的眼睛。
心一横，转身来到了奴隶主摊前，用北疆语道：“汉子，这娃多少钱？”随后修长的手指指向了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孩子。
而被指的人目光由不在乎转变为惊讶。
汉子随即开口：“这个是男娃，看你是刚来这里的中原人，便宜点卖你，就中原的一两。”
而陈则全程盯着那个孩子看，越看越可怜，越看越投缘。没砍价，脑一热买下了这个孩子。
路过葡萄摊时，大梦初醒般又买了几斤葡萄。
但陈则在回去的路上又仔细想了想，然后高大的身子便蹲下来与孩子平视。
他本想严肃地与孩子讨论去留问题，但看着眨了一下又一下的眼睛，是孩童般的天真，语气不由得软下来。
“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愿意，但能吃饱饭吗？”说完他把头又低了低，声音越来越小。
陈则又重新把孩子的头往上捧了起来道：“当然能，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中原生活吗？也就是大周王朝。”
小小的头重重点了几下：“我愿意，我娘亲以前就是中原人，教了我很多大周语，”又停顿了一下，“你们大周人都长得像您和娘亲一样好看吗？”
“哈哈哈哈”
“我们中原人的确好看。”
陈则刚才注意前这个孩子走得太慢了，索性直接背着他走回住所，让小孩拿着果子。但小孩的性格有点怕生，在背上一言不发。
“你有名字吗？”
“我有自己的名字，只是…太久了，我忘了。”
“唉！”陈则感慨，“好可怜，那么以后你就跟我姓。你就叫陈序。”
“嗯嗯，”又点了点头，“好飒的名字。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陈则”
“那以后我叫您什么？”
陈则想了想，自己已经二十有余了，而陈序才八岁。
“...陈叔。”
“好的，陈叔！”
即使陈序和陈则讨论了去留问题，但其实最终决定权还是在李旭手里。
直到天黑，李旭在住所门口才等到晚归的陈则。
李旭心中本是欢喜的，直到看见了他背上的孩子。
“孩子你先去那个屋子里歇歇，”李旭道，随后指向陈则的卧房，“陈则，我有事跟你聊聊。”
陈则，陈序默契对视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陈序乖乖地迈着小短腿来到卧房坐下，而李旭和陈则找了两张椅子坐了下来。
“这么随便，养个孩子很简单吗？”李旭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还是让人心生恐惧。
“很难。”
李旭立即道：“那你为什么非得给自己添麻烦呢？”
陈则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抬头直面李旭的眼睛，勉强挤出一抹苦笑：“阿旭兄，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来到北疆吗？”
说完，陈则像是自嘲一般，一个体面的笑后“你又怎么……”
李旭打断他的话，急忙道：“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或许回答时太于急忙，这时候音量变小：“八年前，明潼郡主远去嫁给北疆大王哈尔帝努，”
他说着好像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元真四年，也就在上一平，皇室有人挑起内乱，即使很快被哈尔帝努压下，但还是有很多人死了。”
“而你是来找你姐姐陈明潼郡主吧。”
“我本抱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态度，但我好像找不到我阿姐了，她彻底地死掉了。”
陈则的眼睛里泪水溢了出来，他只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在双颊慢慢滑下。他被李旭拉入怀抱里。
李旭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陈则的背，安慰他道“没事了，没事了，把那孩子带回洛阳。”
陈则很享受李旭的怀抱，很宽大，很温暖。
陈则“但陈序这孩子眼睛亮亮的，像阿姐。”
李旭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停地轻拍他的背。
陈则“就把他留下当作个念想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