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识过了两人各自的本领后,皇甫鸾心中虽暗赞二人了得,眼中却无半分怯意。
所谓殊途同归,三人同修法修之道,一人偏向修器,一人偏向修法,而皇甫鸾...其实她也不好说自己偏向于什么,大概是受了自家太祖的影响,什么都沾点儿。
众人达到绿幽潭之后,隔着半丈远围成了一个圈儿。只看人群中一个红衣女子上前几步,负手而立。
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这片景色之中一点点挪动,终于盯上了这潭绿的发黑的潭水。
她将双手自背后移至胸前,十指如蝶翻飞,悄无声息地结着灵诀,一双眼睛仍旧望着眼前的这团黑绿。她琥珀色的瞳眸也被倒映的潭水染深,显出从未有过的深沉凝重。
“起!”
朱唇张开,一道坚实的声音脱口而出。刹那间一股罡风迎面扑来,将她掖在耳后的发丝连带着衣袂和腰间挂着的环佩都向后吹去。
叮当,叮当。玉佩碰撞发出两声脆响后又匿在她的裙摆里。而周遭也迅速归于沉寂,那团黑绿好似被冻住了一般,始终平整光滑。
这风有问题,不,更准确地说是这潭水有问题。皇甫鸾扭头回看,和师尊云遥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
“可是有什么问题吗?”傅冼孜适时开口,虽然是关怀担忧的语气,眼角那抹稍纵即逝的放松却未能逃脱有心人的眼睛。
叮当。
“无妨,是我小瞧此地了”皇甫鸾轻拂裙摆,激地环佩又碰撞出一声来。
当时傅冼孜展示三个比赛之地的时候,皇甫鸾就看出了此地的不对劲。
方才一试,果真如此。
那玄水化生阵在有水之地可谓百试百灵,竟然在此处毫无动静。可见这绿幽潭分明是潭死水,还是一潭被人施了禁制的死水,是以才能静地如此出奇。
只可惜,当着众人的面,不能一探究竟。
“哎”心里想着,嘴上就叹了口气。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她是无计可施了,正带着鄙夷目光看去的时候才见她双手陡然疾舞,在空中带出片片残影,比玉清,有过之而无不及。
须臾之间,绿幽潭上已被层层叠叠的金光覆住,似是一张蛛网。
还不算完,这道红衣身影又飞快向后退了几步,堪堪站在围观的众人身前。两只纤纤玉手看得人眼花缭乱之际已有数道金光从四面八方飞来。
“周天乙木化衍阵!”玉清惊呼出声,几乎是下一瞬,眼前的幽绿不再,转而变成一片鹅黄暖绿。但很快似有若无的草色之中多多野花探出头来,被不断长长的叶茎推出草丛。开至最浓烈的花儿摇晃几下之后又快速枯萎凋谢。这是众人才向旁边望去,原来周遭草木已染上绯红。
转眼间,已过去三个时节。
红到最深处的叶片扑簌簌铺了满湖,光秃秃的枝条上就覆满了白雪。
“绿幽潭,三刻另四小刻”
随着计时的人声毕,众人才从这遭四季轮换中清醒过来。
“玉清师叔,恭喜呐,你赢了”虽然输了,可皇甫鸾比自己赢了更开心。本来参加这次比赛也不是为了输赢,再者还见识了玄清宫正统弟子的修为,她没理由气馁懊恼。
既有能力赢下这场比赛,自然也就有能力看出皇甫鸾布的第一阵并非是全然为了比赛。他心中自然存疑,却也没说出来。但...也不能厚着脸皮接受这赞扬啊!是以,玉清未语,只略带着尴尬点了点头。
“精彩,真是精彩!”傅冼孜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呈上东西,“二位不愧是如今夏禹洲法修界的凤毛麟角,在下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了。这是五色霞,还请二位笑纳。另外”傅冼孜声音一顿,从怀里另掏出一个更精致的瓷瓶,“这是鄙人珍藏的龙血紫参,乃是魁首的奖赏。还请玉清道长万勿推辞”
闻声花期瞪大了双眼,目光再不肯离开这白瓷瓶一瞬。这等比五色霞还要珍贵的药丸,莫说吃了,就算让自己见一见,闻一闻也算此生无憾了。
“比赛虽已结束,然小徒方才耗力过多,心脉有损,还想借贵宝地再修养几日。不知...傅阁主可否”被师尊提到的皇甫鸾只得赶紧捂住心口,假作病西施状。
“这是自然。玉清道长若是不嫌弃的话,也可在鄙舍多留几日”还未等云遥道明所求,傅冼孜已欣然应允。
玉清自接过这龙血紫参后便神色复杂,闻言似猛然惊醒,拱手道,“多谢傅阁主好意,只是宫规森严,师命在身,不敢久留,明日拂晓便起身回宫”
“哦,既如此,那就不强留了。还请玉清道长代我向贵派三位道长及玉漓道友问好。”
“自然”
众人一通表里不一的寒暄过后,各自回了住处。
殿门紧闭,傅冼孜收起友善谦逊,目光如刀,冷冷劈向下方已抖如筛糠的雷昭。
“可还记得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雷昭战战兢兢抬起一半脑袋,看他烤着炭火,摩挲着手上鲜红的戒指。
这枚戒指还是他帮阁主打造的。
那是一只无比美丽的犀鸟,浑身的羽毛光彩夺目,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流光溢彩。这是傅冼孜从小养到大的宠物,是他曾经最为珍视的东西。
只是有一日这只鸟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狂,在傅冼孜喂食的时候啄了他一口,不轻不重,但却见了血,少不得要留疤。
他当时就站在一旁,眼见他用带血的手掐住了那鸟雀的脖子,没多大功夫,这只漂亮的小家伙就没了声息。
犀鸟的美表里如一,最诱人的是它的头骨,比最鲜艳的红宝石还要深上一度。
是以,这是鸟在死后便以另一种更加寸步不离的方式陪在了主人身边。
雷昭自知自己比不上那只犀鸟在主人心中的地位,可此刻他有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要保护。
“主人…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让那几人为您所用。”
“你知道的雷昭,我从不给第三次机会。”傅冼孜不动声色地摆摆手,隐匿在角落里的一道黑影便领命出去了。
原本还跪在地上的人愈发骇然,双膝蹭着向前,脱出一条血痕。“求求主人,放了我弟弟,他还是个孩子。我这就去想办法”
“雷昀已经被投进去了,想来能坚持三日。弟弟能不能活,就要看你这位哥哥的本事了。”他勾唇一笑,落在雷昭眼里有如鬼修罗般瘆人。
等殿中重归于静寂,一道倩影才袅袅婷婷从帘幕后走出。她轻依在傅冼孜身旁,摊开掌心,漏出一枚血红的丸药。“主人,该服药了”
等惨白的两片薄唇微微张开,玉手便将丸药塞入他口中,又递上一盏淡茶。
服下药丸的傅冼孜合眼呼出一口气,“那个蠢货我信不过,你动手吧”
“是”倩影应下一句后又退回帘幕后面,剩下傅冼孜一人窝在铺满银狐毯的小榻上。
师徒一行四人回到房间后自然开始商议如何探破绿幽潭的诡秘。唯花期一人,讨了皇甫鸾新得手的五色霞,又掏出摆脱莫不离替自己炼制的小药炉,一心沉浸在这五色霞的配方和制作秘方上。
“前几日发现的那个炼丹处八成就是个幌子,罗星阁的秘密藏在绿幽潭中才对。”
“若是真的如此?为何那傅冼孜会允许你抽中这绿幽潭?”虽然觉得皇甫鸾猜测在理,闻人觉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是傅冼孜允许,而是当时情况混乱”云遥一针见血,继续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并非是雷昭想要雨瘴林,而是想将雨瘴林推给你。”
“给我?为何?”皇甫鸾摸不着头脑,一双大眼睛全是疑惑。
云遥继续思忖,闻人觉接着她的话自问自答道,“可如果不想要皇甫鸾接触到绿幽潭,那雨瘴林和怪石滩都可以,为何偏偏只想将雨瘴林推给你呢?”
“这谁知道?那雨瘴林是三处之中最简单的,没准是看不起我的实力?”皇甫鸾随口乱答,却让云遥灵光一闪。
“最简单的。那分明就是推你做魁首,可为什么呢?”
沉默中正巧一旁的小药炉发出一声爆响,三人异口同声道,“龙血紫参!”
是了,推皇甫鸾做魁首,那傅冼孜就有正当理由将龙血紫参送给她了。也就是说,这龙血紫参并非真正的补药,很可能还是毒药!
这么一想,三人脊背发凉。登时夺门而出,奔玉清的住处而去。花期只听见龙血紫参四个字,并不知道原委。但心中挂记,便也跟了出去。
自与大家分开回到房间后,玉清便心神不宁,总觉得这龙血紫参拿着烫手。思来想去,还是决计将此物送给皇甫鸾。可又担心这么做拂了罗星阁的面子,本打算趁天色将黑之际暗中相送。
却不料,还未出门,云遥便带着三个徒儿寻上了门。
“那龙血紫参呢?”云遥开门见山,不等玉清回答就已然看见了孤零零立在桌上的瓷瓶。使了个眼色,花期便疾步过去打开了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