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没有课,本来在琢磨该以什么借口提前回家的鹤见坐在天台的小棚子下看着雨滴落在蓬布上形成的圈圈涟漪出了神,真讨厌下雨天呢,这种天气就该去睡觉,她这样想着,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正拾阶而至。直到天台门开合的吱呀声,鹤见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戴着耳机懒散散的杉原。
一瞬间,视线相遇。他竟然在上课时间来天台,这家伙是逃课了吧,鹤见低垂着眼,觉得有些尴尬。
杉原看见这个时候的天台上竟然还有人,而且这人还是自己的历史老师,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径直走进了小棚子,为了空出地方,鹤见起身往棚子里面移了移位子。杉原老实地低头致谢,脱下淋了雨的运动服挂在了椅子扶手上。吱呀,木质的长椅在角名坐下去时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这个天台很少有人来,这原本是已经废部多年的天文社活动的小基地,如果不是曾是天文社一员的鹤见在大学毕业回高中任教之后忙里偷闲的收拾一下勉强遮风挡雨作为小憩的秘密基地的话,这几乎就是一坨被人遗忘的垃圾。
??五月的倾盆大雨垂直而下,鸟儿们隐匿在树荫深处愉悦地啾鸣。敲击棚顶的雨滴、从屋檐上汇聚而下的水柱,还有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的跳动的哒哒声在此刻格外明显。从刚才起,杉原就戴着耳机对着手机屏幕不停滑动着。他是只带着手机来这的,没有背书包也没有携带任何一本书,他逃课来这就是为了玩手机啊,他可真大胆,鹤见浅浅叹了口气,但是心里又不由自主地夸奖他的勇敢。虽说棚子是个边长不过两米的正方形,L型的长椅也很窄,但坐在两端的两人却奇迹般地不为对方所干扰。嗯,应该没关系。鹤见从包里拿出一罐三*利的鸡尾酒,她并不擅长饮酒,但偶尔也会从便利店买一两罐鸡尾酒过过瘾。学校是禁止饮酒的,但是管他的呢。
突然——“嗯?”杉原轻轻叫出声,他的耳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取下来了,然后就在刚刚从手中滑落了下来。
“给。”鹤见捡起耳机递给杉原。
“抱歉!”杉原佯作平静地起身接过。
强装镇定的声音透着十几岁年轻人的感觉,真可爱。鹤见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鹤见发现自己自进入这所学校任职后与这位见义勇为的少年并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都没在课堂之上叫过一次他的名字,哪怕自己已做了他一个多月的历史老师。而他似乎对自己没有任何印象,既从未主动来办公室找过自己问问题,偶尔在走廊遇见也熟视无睹。其实,在体育馆作为新入职教师代表发言的时候,鹤见就在人群中看到他了,他长得很高,懒洋洋的气质很难不让人注意到。再见面时发现解救自己的hero竟是自己的学生,鹤见其实是有点羞耻的,毕竟她那时是真的期待如果他们能再次见面,自己就要和他告白来着,但是这个幻想在知道对方是未成年且还是自己学生时破灭。
??这次,她想借着鸡尾酒带来的微醺主动和他攀谈,不是师生,而是以普通好友一样平等的身份。她在内心深处其实是有点想让少年记起和自己发生的事的,但是她还是没能有勇气开口,很快易拉罐里的酒就见底了,她叹了口气,背身眺望雨中的校园。
从刚才开始,雨势就没有变弱过。鹤见从高中的时候就觉得西原校园里的大松树在雨雾中很像巨大的蔬菜或是不明动物的剪影,层层叠叠的云层织就的灰蒙蒙的罩子牢牢地束缚着校园里的每一个生命,树也好,人也好,大家都被这个罩子束缚着,但也在自我挣扎着,树会被风吹来晃去,而人会被各种欲望拉扯着前行。雨滴击中篷布带来的鼓点愈发紧迫,弹落在地上的雨水落在地上形成不断扩散开的波纹,像是地下摇滚乐队的贝斯手在忘情的演奏。只是此时他演奏的时机和地点很不对,作为观众之一的鹤见被扰得有点心烦意乱,她有点想要逃离这里了,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在心底里暗暗许愿角名能够赶紧离开这里。
??“不好意思。”
鹤见的无措突然被少年的声音打断,她傻乎乎地回了句:“欸?”
“鹤见老师是要对我说什么吗?”他在说老师这两个字时刻意停顿了一下并提高了几个分贝,仿佛在笑话鹤见作为老师不光逃离岗位还当着学生的面喝酒。
“呃……没啊。”鹤见生硬地回答道。他怎么突然这么问,明明长了张懒洋洋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脸,居然会主动搭讪自己的老师?
“啊,抱歉,那是我意会错了。”他的视线又回到了屏幕上,耳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鹤见觉得他们比刚刚见到的时候红。
看到他那样子,鹤见刚刚的尴尬竟突然被化解了,她安下心来,又微笑着用温柔的声音说:“没有呢,不过谢谢杉原君。”鹤见抓起易拉罐喝完最后一口酒,被层层叠叠的高大树木遮掩住的远处传来轻柔作响的雷鸣,鹤见仿佛被雷声指引,偷偷望向角名,易拉罐还抵着自己的嘴唇。
他头发修剪的很齐整,中分的发型露出清爽的额头,眼睛眉毛看起来细细的,很像动物园里见过的小狐狸。他的耳朵尖仍微微泛红,从耳朵到脖子的那种纤细感,看起来很像大人。纤瘦的身体穿着白得刺眼的Y字领衬衫和绀色的背心,目光落在他滑动屏幕的手指时,鹤见呆呆的看了许久,他的手指骨节鲜明,手背上会因用力而爆出很有张力的血管,他应该在平常很小心的呵护自己的手指,因为他的每个手指看起来都有被很细心地涂抹上护手霜保护过,没有长一根倒刺,这和经常忘涂护手霜而深受倒刺困扰的自己完全不一样。她看得有些出神,明显到少年有点无奈地啧了一下:“老师看得有点久吧。”
有点意外,呃……她还是不小心说出了声:“杉原同学以前去过京都吧。”她的恶作剧心理忽然像落入水面的水彩画颜料般四散开来。
“欸?”
少年惊讶地看着鹤见。远处的雷声再次作响,仿佛为了填补这个空隙。
??“中学毕业修学的时候去过,有什么问题吗?”良久,杉原摘下耳机有点尴尬地摸了摸脸颊说道。
“那在那里你帮过一个女孩吧。”鹤见突然拿起伞和包,站起身俯视少年。
“没印象了。”杉原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在手机上。
“那可能是我认错了吧,抱歉呢,杉原同学,总感觉以前我们在哪里见过。”鹤见说完就盯着
杉原在听到鹤见的话后原先在屏幕上跳动的手指停了下来“可能我的脸长得比较大众”。
“哈?你还真敢说。”鹤见这样说完,就撑着伞离开了棚子,小跑到天台的门口,打开门之后就匆匆地下楼梯跑开了。尽管很快地就逃离现场了,但是鹤见的后背仍然能感受到杉原雪彦困惑的视线,但是她一点也不在意,只有被留下来的人才会被情绪包裹吞噬掉,先行逃跑掉的人才不会被裹挟到。从楼梯口走出来,再钻进雨里,鹤见小跑着向教学楼走去,他应该看不到我的身影了吧,鹤见想起那孩子最后留在原地,由耳尖延续到脸颊的微红害羞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开心起来,那孩子想起自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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