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天气是日比一日的热了起来,田野间麦穗饱满的果实压斜了麦秆,日头一晒,就能闻见阵阵麦香。
萧斛目光看向麦田,清隽锋凛的面容微微沉着,唇下的青黑胡茬给他添了几分旷野中独有的野性。这些时日军事繁杂,又多战疲乏,他已有许多日不曾好好休息了。
东南风一吹来,拂过麦浪刮走了燥热,送来一阵凉爽的‘沙沙’声。
身后的亲卫禀道:“爷,南边陈子良大人来了信,有京城的人在零陵查一桩旧事,好似与爷两年前在南下处理的那桩贪案有关。”
两年前?
那就是平定南乱时,胡臻在零陵贪墨一案了。
清风吹拂过他张扬的墨发,萧斛眸底的凌厉一丝未减:“胡臻?”亲卫摇了摇头:“似乎是二皇子,查探的信息还与璧琰阁那位少主有关。”
萧斛听得此处,眉眼间微不可查的一动,他思索了两息,吩咐道:“秘密去备人马,本王要回京一趟。”亲卫立即领命走了。
宋谦的面上沉思,看得出他很想说什么,却又似乎是有所顾忌,以至于他一时间没能开得了口。
萧斛的余光从宋谦身上移开:“皇后的人对胡耀动手了,那三个恐怕也很快会斗起来。”萧斛说的是近日上京传来的消息。
宋谦原本提着的心顿时一松:“上京来的消息说晋帝有意立胡皎为太子,胡嵘这时候去查姜少主的消息,只怕是还贼心不死。”
不提这人还好,一提起胡嵘燕山月就十分不爽:“这个狗贼先是骗我们邶国布防图,回京就反咬一口,早知那时就不该留此人。”
萧斛微垂的眸中神色淡淡,燕山月却清楚,愤愤道:“胡嵘自以为骗过了我们才回到上京,可王爷你早就猜到他手中没有邶国的布防图。”燕山月说的不错,只是那时候邶国战事吃紧,萧斛来不及处理那头的事儿。
宋谦安抚道:“之所以保他回上京,是胡皎一旦与胡臻对上,没有其他势力制衡,那胡臻现在恐怕已经坐上皇位了。”
燕山月可惜道:“只是王爷已经去信给了那个姜旒,原以为她不会让胡嵘活着回到京城,没想到胡嵘倒是想出一招祸水东引,给行昱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说起姜旒,燕山月心绪有些复杂。
张允送信来时,说此事是胡皎和胡嵘在帐中所言。
这么看来,是胡皎想法子说服了姜旒,否则胡嵘只怕不会留到这如今。
也不知道她是否参与了胡嵘二人算计王爷的这出计谋,若是参与其中,王爷的心思,也该断了吧。
“要不怎么说,我们爷是天命所归。”旁侧的宋谦看气氛逐渐有些沉重,才缓和说了一句。
萧斛没有接话,且让他在上京再蹦跶几日,等他回到上京胡嵘之前怎么捡回的那条命,以后也要怎么还到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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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皎一连被皇帝传唤了半月,朝中许多大臣呈上的折子皇帝都会过问胡皎,胡皎给出的解法策略也深得帝心,太子之位传胡皎的言论也是愈演愈烈。
京郊别院
胡臻折了一株梅枝,潜在眼底的阴翳露了几分。
储旭将手里的信呈上,笑道:“殿下不必忧心,如今皇帝病重,却迟迟不立太子,想来还是顾及殿下母族的势力,我们循序渐进,总能找到解法。”
胡臻的目光漫不经心从那断枝移到储旭面上,半睨半盯的瞧着他,储旭微微弯的腰又往下压了一压,面上还是那副恰到好处的模样。
胡臻冷哼一声,抽走他手里的信,打开一看都是文陆两家与胡皎之间的交易,胡臻面色又阴又冷,盯着储旭的双眼好似一条毒蛇。
他盯着储旭冷笑:“先生,我不要这些没用的东西,我要能推翻胡皎的证据!”储旭看着缓缓飘落在地的两页信纸,面色有一瞬的凝滞。
只是垂着头,胡臻并没有看见他眼底的异色。
“臣再去一查!”储旭微微思索,偷眼看了胡臻一眼,继续道:“不如同二殿下说的,再去查一查那位季云舒?”胡臻微一眯眼,面色几经转换。
默了两息才道:“先生继续忙您的事,此事您就别管了。”这次的语气比先前柔和了几分,又恢复了他一贯的笑面虎模样。
方才储旭那句试探却应验了他的想法,胡臻不满他查回来的这些东西,看来是那日慌乱隐去了胡嵘说的那个季云舒。
看来这么些年了,殿下还是对他有戒备。
储旭心中一紧,立马跪地:“臣与殿下相识于微末,幸得娘娘重用才有今日,断不会生出异心,若殿下有疑臣自当面自戕以表忠心。”
见他如此发毒誓,胡臻俊美的面上多了几分懊恼,连忙上前双手将储旭搀起:“先生多虑,不过是事态紧急本殿心下急躁了些,你不必放在心上。”
储旭忙回礼:“多谢殿□□恤。”
胡臻朝储旭身后的侍卒招手:“送储先生下去休息,切勿怠慢了。”储旭这才拜别胡臻,同那侍卒出了庭院。
不多时,便有一黑衣人进了庭院。
胡臻一看是先前派去查季云舒的那名装甲卫,他微敛的眉霎时松开,那装甲卫上前见礼:“殿下,查到些眉目了。”
说着将姜旒在北境被通缉,随后消失在南下零陵的的事情说了一遍。胡臻也暗中瞧了那个季云舒几次,没瞧出什么端倪,只是她身上那股独特的凌厉他又觉得十分熟悉。
这么一查,就查到了张灵溪身上。
今日的暗卫在回来这么一说,他基本可以断定当年他从张士函手下收来的那名杀手,就是姜旒!
当时姜旒中了萧斛的毒箭理应是死了,他曾派苍凝灭口,没想到一队人都消失在了那一夜,这么说来,萧斛当时放出来迷惑他的消息不假。
那个女子,就是姜旒!
姜旒不仅没死,还改名换姓潜在了胡皎身边。
“呵呵~”胡臻冷冷一笑,面上的阴霾仿佛在这一瞬一扫而空。
那双如春水流波的眼底,阴翳和畅快再也藏不住。
想起胡皎就这么栽在他手中,他面上是势在必得的讽笑:“胡皎,你万万想不到,送你下地狱的,会是璧琰阁的人吧。”
他面上的畅快逐渐平复,他踱步在亭子里来回踱步,不时大笑,半晌后才吩咐道:“去请储先生来。”话才出口又道:“算了,此事不要惊动储先生,速速备马进宫。”
胡臻原本想将这个消息告诉储旭,可方才自己那么吓了储先生一道,这会儿便不再好扰他清休了。
他懊恼的敲了敲脑袋,饶是怀疑储先生与璧琰阁那些余孽有关联,怀疑季云舒和璧琰阁姜旒有关。那当年皇帝秘密得到璧琰阁要刺杀天子的消息,外头尽传是储旭向皇室泄密,自此他也一直被璧琰阁的余孽追杀。
胡臻十分懊恼,储旭不仅是母后亲自给他的人,也教导了他不少东西,这会儿自己这么一急,倒是有些过河拆桥的意味儿了。
他这才叫了身边的亲随来:“你去库房按最高赏赐,领了东西送去储先生府上。”亲随领命走了,他心下才好受了些。
他确实没有理由怀疑储旭,毕竟当年剿灭璧琰阁,他也是出了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