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是初春,但寒风依旧料峭刺骨,巴不得将人们裸露在外的皮肉都刮下来。它将所有人鞭挞回屋瑟瑟发抖后仍旧不死心,只是铆足了劲撞向门窗,誓要将屋内的人们撕成碎片。
但屋内的两人却丝毫不受其影响。穿着寿衣躺在床上的中年男人形容枯槁,双颊凹陷,浑浊的眼珠直直瞪着房梁,只是还吊着一口气,似乎。
而在他旁边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却不哭也不闹,只是将手中的书一页页撕了扔去火盆。在拿挑火棍挑挑了几下,确保所有纸张都被火焰烧干净后,她总算站起了身,看向那个在床上突然激动起来,像猪一样哼哼唧唧起来的男人。
“父亲,”她俯视着男人,那双深蓝的眼珠如同深林中的寒潭,只是望着就叫人升起退缩的心思。“虽然你背叛了母亲,但那个小孩是无辜的,我不会为难她。”
虽说自小就没了母亲的越寒较同龄人来说早熟得多。可再怎么早熟,仍是垂髫小儿的她又怎样才能一人料理父亲的后事和她自己的未来了?
但男人却像得到了天大的保障一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闭上眼睛安详地去了,留下越寒整顿好双方仪容,便打开房门去棺材铺请人了。
……
江伊雀将身上发白的旧棉衣裹了裹,吸了吸鼻涕,在墙角边像鹌鹑一样缩成了一团。
天可怜见,谁家穿越者穿过来一年,什么突遇高人,天降秘籍,喜提神兽……等等等等,全都没遇到!倒是永远都干不完的农活杂事一大堆,搞得她这个真没亲眼见过猪跑的学生仔体验了一把晒谷下雨,拾粪被抢的噩梦。就连身上唯一穿越者必备——系统,更是和学校机房的大屁股电脑一样时灵时不灵,一月内偶尔丢出个任务,奖励却只是糖果几袋,面粉几斤这种东西。可若是偷了懒,不愿去执行系统任务,那冰冷尖锐的电子音就像今晚和妈妈姐姐们一起因办丧事而睡在大舅家偏房的时候突然将她轰炸醒一样,声声催命,几乎将她耳膜炸掉。
“请在这里等待越寒!请在这里等待越寒!”
“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在这里蹲守我表姐吗?能不能不要和学校的跑操音乐一样不识好歹!再说,就算是我的那个怪表姐,她干嘛要大晚上来墙边啊?挖时空胶囊吗?!”
但这系统还是不依不饶,吵得她不得不像对待机房电脑一样拍拍自己的脑瓜,力图修好这人工智障。
突然,脑内的噪音全都消失了。江伊雀一怔,抬头便看见了她和系统一起念叨的表姐。
她换下了白日穿的丧服,身穿深灰色劲服,背着一个粗布包裹,腰挎一柄黑剑,白天的黑色长发在被剪短不少后利落地扎起,一眼便是要出远门的装扮。她看到一脸茫然蹲着的江伊雀点了点头,说了句,“晚上好。”后翻身上了围墙。
这时江伊雀才回过神来,坏了,父亲去世了的表姐莫不是想不开要去寻死了?就算穿越过来的这一年里她们也只是见了四次,但怎样都做不到看着和自己同龄的女孩就这么死掉啊!暗夸一句系统终于发了一个真善美任务,江伊雀跳起来一把拽住她的裤腿,圆圆的包子脸上满是担心,“表姐?你去干嘛?离家出走?不要啊,晚上很危险的!”
被拽着裤腿的越寒也不恼,只是骑在墙上对着她点了点头,开口说,“没关系,我要去求仙了。”想了想,像是怕她担心,额外补充了一句,“要是没死,便会回来的。”
?
满分级的答非所问,废话文学和胡言乱语。这叫终于她回想起了前几次见面时次次打出沟通大失败的痛苦。
感受到了任务的沉重,这下江伊雀抓她抓得更紧了,声音也更加温柔和循循善诱,“表姐,能告诉我你要去哪寻仙吗?”
“死灵丘,吊死林和伊山。”她看起来心情很好,虽说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神情柔和了不少。见江伊雀为了抓着她而垫脚尖垫得费力便弯腰把她拉上墙头,甚至还对问题进行了毫不相干的扩答。“不用担心你以后的生活,林韵鑫会帮你的。”
一听就不妙的地名,突然出现的不相干陌生名字,哪里都槽点满满。到底是哪个装神弄鬼的骗子这样诱骗中二病少女寻死啊?帽子叔叔,我现在急需帽子叔叔的防封建迷信科普!见一意踏向寻死之路的中二病表姐说声“再见”便要跳下去,江伊雀像树袋熊一样一边紧紧抱住对方的腰,一边大喊“表姐不要去寻死啊”来叫醒院内的大人。看着院中几个房间里的烛火挨个亮起,她松了一口气,紧紧闭眼,同时手脚并用将越寒抱得更禁,就算被表姐按着揍一顿,她也不要看着表姐就这么被骗去喂野兽!
但这时,一股强烈的失重感却出现,叫她身体向下一坠,几乎要被从对方身上甩下去。怎么,难道自己穿越的是修仙文而不是种田文,而自己的表姐为了防止被劝回去走种田线而顷刻间立地成佛以身为道拔地而起,就此开辟大修仙时代了吗?
恍惚抬头,只见一只……巨鸟抓着越寒的肩膀腾地而起。沉默的原因是因为它遍体粉色,有着椭圆的头,方形身体,歪歪扭扭的翅膀,绿豆小眼,细长如线条的爪子。怎么看都是自己那刚学会走路的妹妹在沙地上画的那种幼儿圆版2D小鸟啊!
原来这里是童话世界吗……
在江伊雀脑袋当机的时刻,越寒早已拔剑砍向巨鸟的脚杆处。但只听铁器互相碰撞的“Duang”一声,巨鸟毫发无伤,但她的剑却立刻出了裂纹。
虽说此物样貌极为抽象,但拔高的速度极快,只这么一个动作,她们脚下的房屋已经变成了书本大小。此时再逃,定是要面临肉泥的命运。越寒立刻送剑入鞘,一手死死抓住江伊雀,一手抓牢这鸟的脚杆,大喝一声将梦游在外的江伊雀喊得回了神,“抓牢!”
不对不对不对,按自己的运气来看,这怎么看都是动物与世界啊!看向脚下,房子已变成蚕豆大小,脑海中“鹰捕猎龟类时,会将其从高空抛下”的画面和语音同时应景播报。江伊雀张张嘴,眼泪先话语一步从眼中涌出,“我还没活够,哪边都是,明明我才初二,明明我才在教室外偷学会了基础字……”
越寒被情绪失控的江伊雀勒得呼吸都有点困难了,但看着江伊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只是说,“没事,死了就有大把时间学了。”
江伊雀哭得更撕心裂肺了。
回忆自己人生的时间如此短暂,在被巨鸟用爪子扒拉下去做自由落体的时候,江伊雀才回忆到自己背着书包在幼儿园里等母亲来接自己时那种迫不及待的心情。吸了最后一口冷冽的空气,看着抱着自己的越寒脸上前所未见的紧张和焦躁,她闭上了眼,大喊,“贼老天,我身为穿越者的外挂呢!!! ”
疼痛并未如预想般如期而至,江伊雀小心地睁开眼,只看到一个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她美貌的女子躺在贵妃椅上。柳叶眉,鹅蛋脸,鬓发松散,粉裳微乱,但并不会让人将她与散漫无礼联系到一起,只觉得她如树林一样让人感到自然放松。一双紫瞳微眯,她撑着脸,看着仍然紧紧互拥的两人,声音低沉又温柔,“可否愿意拜我为师?”
原来我之前吃的所有苦,都是为了此刻!
“愿意!自然愿意!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江伊雀还在湿润的眼眶更加湿润了,和越寒一起哐哐哐磕了几个头,她便抬头看向新拜的师傅,圆溜溜的猫儿眼里尽是憧憬和兴奋。
女子点了点头,便消失了。
消失了……
消失?!
在江伊雀又一次自己怀疑这是否是死前最终幻想之时,一声嚣张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脑内狂想曲。
“喂,两个小鬼!”
一个白发白瞳,估约八九岁的女童突然出现在了她们面前。她将一头白发梳成了丸子头,用银饰做以点缀。胸前挂了一个长命锁,看起来又大又沉,怎么看都是一个颇受父母疼爱的孩子。
迎着江伊雀惊艳的神情,女童颇为得意。轻咳一声,她便叉着腰中气十足“既然你们俩成了我主人的徒弟,那你们自然要尊敬我——夕颜,这个跟了主人五百年的仙人。哼哼,跪拜倒也不用,但一声‘大姐头’自然是要叫的,好了,快叫!”
……仙人原来都是怪人吗?想起旁边的这个人是个被人看低后直接和自己村里所有男生都干了一架的倔种后,江伊雀侧过头,想拉住越寒叫她忍一下,却看见她两眼放光冲了上去。哦,我的上帝,她敢用自己的人格担保,上次见江伊雀这么激动还是村中的镖师答应了她的过招申请,在第十次把她打翻在地时她又爬起来的时候。
“大姐大,请教我练剑!”
“嘿嘿嘿,很好很好!那你呢?”
“大姐大,请教我修仙!”
夕颜拉过这两个小鬼,满意地搓揉着她俩的脸。天天寸步不离地守了两百年主人,要是再不和人说说话,她可就要被闷死啦!
等到两人的脸蛋都被揉得红彤彤的,她才依依不舍地停了手,“好,到了我主人的地盘,你们这些小鬼就要遵从以下几点规矩!”夕颜一脸煞有其事地竖起手指头,“第一,好好吃饭;第二,好好睡觉;第三,锻炼身体。好,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