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凄凄,生者切切,天阴莫渡客,地日有神仙。
头顶的白炽灯忽闪忽灭,飞溅在灯上的血迹透出尖锐的嚎叫。刺痛的红色染进漆黑的瞳孔,温热的鲜血漫过白色球鞋——
“我是谁?”
一个俊美的少年站在停尸房中心,他的脸上尽是茫然,如同一头迷路的羔羊。
在他不远处还有一座由十几人搭建而成的血肉尸山,那些尸体都有个共同点—没有脸。
漆黑的房间里无数双血色的眼睛贪婪地打量门外的少年,耐心地等待他靠近。
“我在哪?”
似乎没有任何察觉的少年看了看眼前的尸山,下意识地走过去,
一步,两步......
粗重的喘息声响起,少年迟疑地停住了脚步。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如同蜘蛛捕食般突然窜出个不能称之为“人”的怪物。他的身体未着寸缕,皮肤上寄生着一张张不同的脸,像突起的瘤管。
尸山不过是怪物布下的陷阱,骇人的一幕吓得他慌乱地朝后退了两步,脸色煞白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美术刀,颤颤巍巍地握住刀柄对准它。
逃不掉的。
人形怪物发出桀桀怪笑,口角垂涎地看着眼前瘦弱可欺的少年,没多想便兴奋地猛扑过去,身上无数张脸同时张开血盆大口——
不对劲。
理智尚存的怪物看见少年的眼里闪过一丝邪气,就像猎物进笼时难掩的兴奋。就在疑惑之际,只见少年用刀往左手臂上划了一刀,举起刀尖对准他的胸口。
明知普通的利刃伤不了自己,但怪物见到这一幕本能地想要避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少年往前一步用力地把到插入怪物的心脏,喷射的鲜血溅在冷静又邪气的脸上,也弄脏了他的白色衬衫。
痛!!!
怪物身上的无数张脸同时迸发痛苦呐喊,本能地想伸手抓住,但迅速消失的生命力还没等碰到少年就没力气了。
少年面无表情地将美术刀从人形怪物胸口用力拔出。
欻!
血液在空中形成一条完美的弧线,怪物一脸不敢置信,摇摇欲坠地捂住伤口,血液从指缝中不停地流出,他完全想不明白一把普通的美术刀凭什么能刺穿自己。
最终还是失力往后倒下,头颅磕在地板上发出重重的撞击声。
俊美的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奄奄一息的怪物,嗤笑一声,蹲下后举起尖刀对准胸口,言语中满是嘲笑:“你不会真以为我是猎物吧?”
他狠狠捅下,人形怪物瞪大双眼喘着粗气,嘴里胸口鲜血直流。看着死不瞑目的怪物,他又来来回回捅了好几次,直到所有的脸都肉眼可见的耷拉了下去。
一刀......两刀.......
房间里被更为黏腻的腥甜味包裹,浑身血气、专心补刀的少年反而成了这里最恐怖的存在。
确认怪物彻底死透后,他无所顾忌地把手伸进心脏,没过多久把一块被血肉包裹的不知名硬状物从里面拿了出来,在怪物皮肤上反复擦了几次,才略微辨认出模样——这是一块银灰色带有颗粒感,类似石头的碎片。
少年若有所思地抚摸碎片,贪婪如糜烂之花般不受控制地绽放
“砰!”
医护室被人用力从外推开,少年猛地把石头块揣在兜里,缓缓站起来,手里拿的美术刀印出门外那人黑色鳯纹的中山装。
一阵金光袭来,闪避不及,灼伤感从脸上肌肤处传至全身,少年无力地松开刀柄,整个人向前倒下,却坠入一个冰冷的怀抱,半梦半醒间有个陌生又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碰瓷?”
——————————
“这哥们咋还不醒啊?”
周思道焦急地在病床前踱来踱去,多耽搁一秒他都觉得危险万分。
“他有呼吸。”
回答男人的那个声音带着小女孩独有的稚气,以及不容置否地笃定。
“唉无劫哥也还没回来,你说我们会不会真死在这儿啊小姗姗?”
“......”
“哎。好想吃师父做的饭,虽然他人恶劣了点.......但是......”
“......闭嘴。”
对话戛然而止的瞬间,躺在病床上的人勉力抬起眼睛,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虚弱地吐出一个字:
“我......”
“我去!真活着!”
只见眼前的身影一个健步冲了过来,疯狂摇晃起他的肩膀:
“哥们儿!你终于醒了!”
“嘿!我们现在很危险!”
“别睡了,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啊咧不对,我们就在死人的地盘上,醒一醒啊喂!”
周思道边唠唠叨叨边不停地晃动,强行把床上的人给晃醒了,也快晃吐了。
消毒水味儿顺着空气涌入鼻腔。
少年忍着眩晕看清了眼前的处境,写满诅咒的白色墙壁,干涸血迹的白色病床,站在窗边穿着白色雪纺裙抱着一只小白猫的小女孩......以及这个一直晃他肩膀的寸头道袍男。
这是什么地方?
他颤抖地地伸出右手想把寸头道袍男的手拨开,却听见手铐砸在铁床上发出的哐当声,这下彻底清醒过来,害怕又小声地发问:
“你们这是在绑架我吗?我没钱。”
寸头道袍男狐疑地看着面前瘦弱的、白衬衫上满是血迹的年轻人,难以置信地问小女孩:
“无劫哥真说他杀了魂尸?”
小女孩从白猫身上挪开视线,抬起眼来定定地看向少年,幽深的眼睛像掩藏无数秘密的黑洞,仿佛能看穿一切。
一个稚嫩的女音在病房里响起:“我们在无界碑内,魂尸是无界碑内一种怪物,靠杀活人为乐。”
少年像是受了极大刺激般慌乱地缩到墙角,手铐摩擦铁床发出刺耳的声音,白皙的手腕瞬间多了一道刺眼的勒痕。
他突然发疯让寸头道袍男和小女孩都始料未及,寸头道袍男急忙走过来:“别害怕啊,咱又不是坏人。拷着你也是因为你浑身是血,瞅着怪吓人,我们不得不防。”
说完他从道袍下的牛仔裤里掏出一把钥匙,边弯腰开锁边唠嗑:
“那啥,还没介绍呢。我是周思道,她叫严灵珊。你叫啥呢?”
少年听见这话慢慢地冷静下来,他扭了扭剧痛的腕关节,诺诺回答:
“我叫林之,是个学生。”
“哎我去,江州大学吗?”
林之踌躇一会,点了点头,名为严灵珊的小女孩别过头去,盯着漆黑无比的窗外。
“这你早说啊哥们儿,江州大学我熟,离我师门其中一家葬品店也就几百米。”
“扯远了扯远了,还是给你大概介绍下我们在哪吧。其实这个地方我以前也只听说过,没想到是真的。”
“?”林之把视线移回周思道身上,装作一脸认真地听着。
“ 是这样的,相传冥王阿迷将灵魂分成一块块碑石,从此阴阳相隔。我们所在的无界碑内,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死人的地盘上。”
周思道持续喋喋不休地输出。
“至于为什么会来这儿呢,就是无界碑出现裂痕,有些替死鬼逃出来找活人替生,也就是说我们被他们抓到这里来,而他们进入了我们的身体里,说到这里,都怪我倒霉哎,好端端地干嘛要去瞅周月影在搞什么飞机啊......”
“啊对了,”他磨磨唧唧说了半天,突然把话题转了过来,“江州大学不是有正派道士庇护,妖魔鬼怪不能接近吗,你是怎么进来的?”
......林之被问得猝不及防,一时半会没回答上,眼见周思道的疑心渐起——
“砰!”地一声,房门突然被踹开,一个身穿鳯纹中山装、戴着黑色墨镜的高个黑发帅哥出现在门口,他扶着墙壁略有些气喘,像跑了很久。他先看了看二人,又看了看严灵珊,清冷声音响起:
“跟着我来。”
严灵珊扭头没说话,跟着黑发墨镜男的脚步走了出去,周思道被一打岔,忘了这茬儿了,朝两人消失的方向努努嘴:“那个就是救你的人,他叫桑无劫,你应该有印象吧?”
尸山......魂尸......碎片......鳯纹中山装......
林之骤然回想起许多回忆,他不露声色地伸进口袋,摸到石质感碎片后舒了口气,随后弱弱地附和:“有。”
周思道点点头走到门口,回头催促:“跟上啊大学生,这里老危险了,无劫哥很厉害的,能带我们回活人世界。”
林之故作慌乱地站起来,嘴角微勾,打起了算盘,活人世界,无界碑外?
那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外面的人,灵魂里讨人厌的家伙变得躁动不安,看起来真有意思。
刚走出病房,空气中潮湿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难闻的味道让他眉头紧皱地捂住鼻子。林之走到一半时敏锐地觉察到这层的灯光比之前更加黯淡了,就连地面也变得柔软黏糊,每踩上一脚,脚底都沾满了奇怪的红色粘液。
两侧墙壁上的血迹鲜润了起来,顺着墙壁慢慢地往下渗透。
周思道谨慎地环顾异常的四周问:“还没一会功夫,这,这是咋了?”
走在中间的严灵珊抱着白猫,用右手轻轻划过身侧的墙壁,墙壁便如同被划伤般慢慢地往外渗血。
她用稚嫩的嗓音说出最恐怖的话语:“替死鬼操控了这栋楼,它活了。”
面前的走道变得弯弯曲曲,地面柔软无比,鞋底的触感像极了人类身体里的肠道。天花板传来阵阵颤动,关上的病房里漆黑一片,但依旧能感受到窥探的恶意目光。
可能因为忌惮桑无劫,替死鬼没有轻举妄动,但一行人也不好过,失重感让他们不得不用手撑住墙壁,路面越来越难走,一股不安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