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叶绒抱着小箱子溜进了店门。
闹钟设错，回笼觉睡不着，白时谦也没有充电。
反正都要来上班，早一点好像也没有关系。
充电仓蓝光微闪，小矮人终于吃上早饭，叶绒一手不急不慢掏出馒头啃，一手稳稳握着手机发消息。
【无事小神仙】：菜，你是不是快要出远门了。
【无事小神仙】：出发前一起吃顿饭[嚼嚼嚼.gif]
知道香菜不会早起，叶绒悠闲嚼馒头的途中顺便给店里的猫猫铲了猫砂，哼着小曲添了净水。
活力满满的开启新征程！
浅睡结束的闹钟一响而过，叶绒迷糊地伸手摸手机，店里的小沙发是方便猫磨爪的布艺沙发，手感粗糙，有写地方勾线，所以当指尖触碰到一片属于人的体温时，叶绒立刻清醒地跳起身道歉。
“对，对不……香菜？”叶绒茫然翻信息：“我有给你发位置？”
“门口猫挺可爱，进来逛逛。”香菜笑眯眯：“你在这里上班怎么没告诉我？”
看见是熟悉的人，叶绒顿时放松，靠回沙发：“还没稳定，本来想吃饭的时候跟你说，你都不知道，店长的牛奶猫把我最喜欢的牛仔裤勾出线了。”
“不过猫猫挺可爱的，可以原谅。”
叶绒笑出声，翻出昨天入职的新合照，指出最下方的位置：“就是它，叫不乖。”
香菜顿了几秒，问：“你在这里好像很高兴？”
叶绒没反应过来话里的含义，门口响起一声粗糙喵声，再说一句嚣张气焰：
“肯定比你那好啊。”
温洁依旧提着昨天的保温袋，松弛地进了店门，坐在香菜的对面，不乖跟着跳上沙发。
刚认识香菜那段时间，叶绒经常能听她推荐小吃景点的时候提及往事。
这个炸鸡好吃，但不要放番茄酱，我朋友每次都挤很多，太甜。
这个景点挺出片的，适合在树前面仰拍，但我朋友每次都俯拍，把我脸拍贼大一个，烦死了。
但一段时间后，互相分享有趣事件时，香菜再也没有提到过那个朋友，她就好像凭空消失，蒸发在人间了。
那时两人还不是很熟，没好意思问，后来成了好朋友，也渐渐忘了这回事。
“你这件上衣太丑了，我店里猫一会吐了算谁的。”
“那你反思一下平时怎么照顾的，肠胃这么差，别被你养死了。”
这很坏了。
笑冷冷地僵在脸上，叶绒讪讪开口：“橘猫把蓝猫的粮吃完了，我去添！”
“橘猫和蓝猫一起养，你这里是养猪场啊。”
“那体重也是要比你轻一点。”
更是完蛋……
叶绒立即放下铲粮的盆，捂住了两辆猫的耳朵：“宝宝不要听啊，没有在说你们。”
争吵只持续了两回合，趁着安静的空挡，手机里的信息被叶绒翻了个遍。
位置没有给香菜发，昨天新入职的合照朋友圈也没有发布……
不会吧。
抱着疑惑，叶绒翻到了香菜很久很久以前的朋友圈。
八年前的一条。
高三一班门口，两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女生相互搭着肩，非常青春洋溢的手比耶。
她和香菜的共友不多，以前没有发现，但现在，点赞栏里有不久前才加的备注——店长。
更有留言：高考加油[耶]
和香菜认识的五年里，没有听她说过温洁这个名字，养不养宠物的话题，香菜也是一句不养。
加上温洁的微信一共五天，中间香菜发了十天朋友圈，抱怨、鸡汤、风景、美照，所有种类几乎囊括，但两个人一条互动都没有。
没有互删，从不联系。
看到温洁昨天朋友圈发的合照直冲冲就过来了，懒觉也不睡了。
猫猫狗狗洗澡的单子排在下午，上午还算清闲，叶绒无视橘猫的阻止，沾了点猫碗里的水抹在眼角，把脸揉红，低声呜呜的走了出去。
“你这待遇怎么样？不能当周扒皮……还真是。”
叶绒计划让她们和好，没听见之前的对话，睁开刚揉湿的眼睛，就看见差点又呛起来的两个人，赶紧更大声的呜呜两声。
香菜一大早穿了一件拉风的黑色皮衣，小跑过来像讨债，叶绒顿时僵住，忘记原本设计的台词。
两个人一起围过来，叶绒挤出一滴泪：“我弄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温洁：“很重要吗？”
“重要啊。”
香菜轻叹，拍拍她的肩：“你之前好几次喝醉了也这么说。”
“冷血。”温洁呛她，转而安慰叶绒：“是什么东西，最后一次看见是在哪里。”
“忘了，好像是在家……”声音渐小，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被重新揭开。
温洁关切的眼神愈来愈深，叶绒心虚的撇开眼，往充电仓的方向望。
“好像找到了，又好像……没找到。”
泪痕轻轻在下巴留下痕迹，手帕纸贴在脸颊，香菜说：“还想哭吗，聊聊天吧。”
阳光走进此刻的客厅，暖洋洋烘上四肢，叶绒仰头瘫在沙发一角，听她们火热的聊天。
“你的宠物店臭烘烘的，又闹又无聊，高中不是说开书店吗。”
“少管我。”
“你还说开花店，成立自己的服饰品牌呢，小卖部老板。”
“不都是店吗。”
“那我不也是。”
撒谎的后劲过去，头脑变热，像加速上涌的火山，听她们斗嘴，心跳越来越心虚。
“绒绒，你以后想干什么？”
“……小时候住在山村里，爸妈经营一家小卖部，不是香菜家的那种商超，我家的小卖部只有差不多四平米，柜前摆口香糖什么的小零食，三面柜子里摆满了有茶叶酱油，泡面薯片数来数去就那么几种，只想吃到更多的零食。”
“小学的时候，班级里全是讨人厌的男生，女生全部幻想嫁人，有一个盛大的婚礼，我还是想吃更多的零食。”
被自己逗笑，叶绒继续：“我爸妈说要好好读书，所以初中只想考上最好的高中，高中就想考上一个好大学。”
“读大学的时候，谈恋爱……”叶绒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呼出去:“之后循规蹈矩地找工作，我也不知道以后想做些什么，你们怎么那么早就有想做的事了？”
香菜:“不喜欢读书啊。”
叶绒:“……洁洁，你呢。”
温洁:“不想读书……”
叶绒正疑惑，就听她解释:“书和书店又不是一样东西，书店是一种感觉，教科书算什么书，分明是考点扩大本。”
“……”店里的天花板很白，和剩下的人生奇迹般重合，没有什么画面。
脖子微酸，叶绒颓然站起来，拍平衣服的褶皱：“橘猫水碗空了。”
既然不知道以后干什么，那就把手边的事做好吧。
少一个人的客厅，两人一猫略显安静，李茜揪了把不乖黑色的尾尖，出乎预料的没咬人。
她问温洁：“小乖呢，很久没看你发他鬼鬼祟祟跟在后面的视频了。”
“去世了。”温洁语气变得冷肃：“之前市郊有猫贩子，家里阿姨不懂养猫，把门敞开，小乖溜出去玩碰上了。”
“找到的时候……”她叹气：“对不起。”
“一起领养的，你对不起什么。”
手搭在不乖脑袋上，搓了几下，除了斜眼看人，依旧不动。
李茜：“他倒是很乖。”
“所以希望他不乖。”温洁嗤笑：“不过他发神经的时候就不这样了。”
她们交谈的声音渐小，不再剑拔弩张。叶绒打开笼子，把橘猫抱在怀里：“成功了一件事也很棒啊。”
“我还是很有用的，你说是吧橘。”
店里和猫狗独处，翻译器习惯性开着。
橘猫刚睡醒，迷糊的橘色大脑袋一个劲呼噜呼噜往怀里钻。
——【人，你可以不睡，但猫要睡！】
原以为她们很久没聊，可以说一天。
但香菜今天依旧忙碌，接了电话就走，不乖把人送出去前，趁机玩拨牛仔裤垂下的穗。
整一下午，温洁拉着脸，满腹愁容。
叶绒抱着不乖溜过去，委屈着告状：“他又挠我。”
她笑：“你不是挺喜欢和他玩。”
“我不是因为茜茜不高兴，就是想起点其他的事。”
叶绒在她身边坐下，不乖越过她的手，爪子蜷起尖爪勾温洁的手，最后如愿跳回了熟悉的怀抱。
不乖聪明毛很长，和头顶猫一样柔软，有小时候陪伴入睡的玩偶手感。
落地窗外阳光还盛，室内却微凉。
温洁语重心长：“叶绒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看动物世界，跟着每个镜头找寻，追逐动物的身影，以为他们是这个世界很重要的一份子，飞鸟自由，猎豹敏捷，大象伟岸，这片辽阔的天地一定可以让每一个小动物自由自在
的生活，想吃就吃，想玩就出去玩，世界这么大，随他们打滚好了。”
“但是……当我和我的朋友收集了所有对我们有利的证据，要把猫贩子送到警局，负责人只问我，我的猫买的时候多少钱，我说，我的猫是领养的，他说，那算了，猫而已，死了就死了。”
“那之后，我把猫养在身边，不敢随他们乱跑，给他们戴上只给人看的项圈，告诉那些人，这是属于我的所有物，他们有主人，他们才只是比较安全而已。”
温洁心情明显灰下来，安慰的手刚搭上肩，她就拍拍自己的脸，振作地起身叮嘱：“下午雪媚娘要来洗澡，是一只萨摩耶，给他洗完你就下班吧，我带不乖先下班了。”
爱笑狗来的很早，只是看见叶绒系着围裙和手套立马垮脸，灰扑扑的扒拉妈妈的腿，催促妈妈带他回家。
结束工作，突然闲下来。抱着白时谦，叶绒不知道去哪里。
颓靡的那段时间，在家待得太久，反而不想回味。
公园九月的桂花正香。
午后少人，叶绒蜷坐在长椅，缩成一团。怕不乖不乖的时候袭击白时谦，在店里根本不敢开机。
“白时谦，如果没出事，你原本想做什么。”
俏皮的声音响起：“喜欢你呀。”
叶绒好笑地看他：“我是说，除了谈恋爱，你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什么。”
“做几个能让人感到便利、高兴的机器人，平凡开心有点钱，不要让自己暴露在世俗的评价体系，做自己，这样就够了。”
“可是……”她停顿，沉默的身体不受控的僵住，脑海中回荡起一阵散不掉的轰鸣：“我不知道以后做什么，该做什么，想做什么，就只是没用的过着一天又一天。”
叶绒：“我……”
安静的空气里融进桂花的淡香，午后阳光裹夹着柔风，抚在身上，像在零摄氏度中，满满被纳入一个充满温暖的怀抱。
“绒绒，人生很长，我们还有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