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许鸿意此刻心下是真慌了神,这官吏竟是连呆傻的世子也不肯放过了?!
原先按着许鸿意,被称作老大的那官吏瞧见此景也不禁拧起双眉,“怎么回事?”
红衣官吏耸了耸肩:“无碍,不过是搜查时惊动了世子马车,使那马儿失控,世子受惊昏迷了罢了。”
许鸿意闻此心下顿时松了口气,幸好世子只是受惊,并无大碍,但眼下情形,实在是叫她一头雾水。
“官吏大人,”许鸿意叫住丢下周宵河就欲离去的红衣官吏,“敢问官吏,我宣王府是犯了何等大罪,竟叫官吏连宣世子的安危都可不顾。”
“……你说什么?”那红衣官吏有着一双三白眼,眼神一眯,更显其凶恶狠戾之态。
“打扮素净,却不着侍女衣饰,年龄瞧着也不大,你是……宣世子妃?”官吏打量了几眼许鸿意,问道。
“正是本妃。”许鸿意也不惧瞧着罗刹面容的男子,直对上那三白眼,“敢问官吏可否给个说法?哪怕奉令办事,也不能如此不讲道理,不守尊卑。”
那官吏闻此眼神更是戏谑,抖了抖袖子,扬声道:“说法?好,我给你世子妃一个说法。你王府宣王妃私自偷行巫蛊之术,犯今圣上忌讳,失贵族风范,败坏风俗,今个儿我等乃奉皇帝之令搜查王府!”
高昂腔正之音回荡于整个王府内。
“宣王爷与宣王妃已至衙门候审,世子妃殿下,您可还有疑问?”
许鸿意闻此,身子顿感无力,满脸不可置信之色。巫蛊邪术自前代起就已遭明令禁止,一经发现行此道者,无论何人,一律格杀勿论。
而身处高位,尊贵无比的宣王妃,竟是犯了这等大忌!
许鸿意面上毫无血色,已全然瘫软身子,她竟没想到,是如此大罪。
红衣官吏看着许鸿意这样,徐徐开口道:“世子妃不必着急,待到搜查完,我等必会给您,给整个王府一个说法。”
“于老大,接下来便是你们队的事儿了,我先行一步。”暗红色的衣袖轻挥,扬起一抹血色,黯然消失于许鸿意的视野内。
跪坐于地的许鸿意被架起,双手被绳索束缚于身前。
被称作于老大的官吏朝一旁努了努嘴,“把她和世子带到那群下人那,可给我看仔细了。”
于老大回身,朝许鸿意示意:“世子妃,请吧。”
犹如行尸走肉般,许鸿意面色惨淡,眼神失了往日那般光彩,她想不明白,距今日早晨,不过半日之景,在京城呼风唤雨的王府怎会就如此倒下了?世事变幻无常,天不能尽人事,但她只希望能安稳过日,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上天竟连这也不愿满足她吗?
视线渐渐模糊,瓷砖上有了大大小小的水点,一行行清泪滚落,好似星星点点的泪珠携走了许鸿意全部的生气,宛若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呃……”昏睡在旁的周宵河发出一声呢喃,把许鸿意飞走的魂拉了回来,“……世子?”
眼见周宵河扶着脑袋呼气,许鸿意才动作稍显迟缓地扶起他,不着痕迹地抹了抹眼角余泪,略带嘶哑地问道:“世子可还好?”
周宵河摆了摆手却不作声。
“世子,你还记着今日发生何事吗?”
仍是沉默不语。
世子瞧着精气神倒也还好,莫非是在搜查中出了乱子,不慎把脑子撞坏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世子本就痴傻,若再出事,可真是雪上加霜。
“报!王府已全搜查完毕。”
平地起惊雷,许鸿意顿时寒毛直立,瞬间一颤。
远处官吏的谈话声显得不真不切,模模糊糊。
“报告,除了发现大管家与那巫婆互通的书信便无了。”
“只有书信?没旁的物证了?”
“这……确实是无了。”
于老大沉默片刻,高声道:“王府大管家何在?”
一个双鬓微霜,体态虚胖的男子忙不迭地站起,许鸿意离他离得不远,能瞧见他还抖着的手,“小……小的在!”
“带走。剩下的人,留在府内,听候发落!”言罢,带着众多搜查官吏浩浩汤汤地离开,余留王府一片狼藉。
王府大门合上时,许鸿意还依稀听见那管家的悲号求饶。
随着一声大门合上,王府内一片静谧。
不知是谁的手没有捂严实,漏出一声泣音,随即,连带起便响起夹杂着骂声的阵阵哭声。
许鸿意就这么望着月亮,等着晨光初现的那刻,素日里顽皮跳脱的周宵河也一改常态,只是默不作声地待着。
后来许鸿意回忆那晚,只觉着时光飞逝,不过须臾片刻,便见天光大亮,日出而林霏开,已是新一日之晨。
王府内已是悄然一片,仆从们大多已睡下。
一片安静宁和中,“轰”的声巨响,王府大门被乌泱泱一众人推开,满盆晨光猝不及防闯进府内,照得众人猝不及防。
整夜未眠的许鸿意双眼满是血丝,突如其来的强光照得其近乎睁不开眼。
这不速之客进了王府便锁定了目光,眨眼间的功夫就拿下数十位仆从。
许鸿意与余下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见那于老大朗声道: “王府听令!传口谕,因宣王妃私下行无辜邪术,于理不合,败坏风俗,犯今朝律法之大忌,但念王爷劳苦功高,王妃平日乐善好施,故圣上开恩,发配宣王爷至边疆,流放宣王妃至关外。特此。”
“ 另,皇上念于与王爷旧情,加之世子年幼,心智有缺,还需人服侍,故不会连罚于世子殿下及剩余仆从。”
于老大收起手令,与许鸿意的视线对上,“诏令已宣读完,王府等人,还不谢恩?”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纵是王府历经如此大劫,也得向皇令谢恩。
许鸿意缓缓俯下身下,无知无觉吐出话语:“我等……谢过皇上大恩大德。”
“世子妃,”于老大哪怕心如铁石,瞧见新妇如此这般境遇,也不免缓了态度,“王府如今的主子只余世子殿下,但也是名存实亡的主子,这府怕是日后还得世子妃来打点了,还望世子妃早日重拾志气,担王府重任。”
许鸿意听闻此话,脸上倒是流露真情的一抹淡笑:“小女谢过官吏。”
“我等便先行告退。”速来速退,正如王府一般。
昨日还是贵族大家,今日不过一滩死水。
许鸿意颤巍巍站起了身子,余下仆役,非年幼稚嫩侍女,便是白发体弱的老仆,而王府现如今的主子:世子,自昨日起便是一副魂不守舍的迷离样。
许鸿意这会儿真切地体会到何是天意弄人了,她曾拼命想逃离这王府,可如今,她反而成了府中唯一挑大梁的人。
现下,真只有靠自己才能走出一条活路了。但首先,需得稳住王府。
“侍女先带着世子去歇息,管过事的去仓房清点物资,余下的侍卫,回自己原位。”嘶哑的嗓子说完后,余下仆役面色皆露犹豫神色。
“如今王府内,我是女主人,暂且替世子接管王府,何人若是有异议,此刻提出,自行离府便可。”
一片鸦雀无声,片刻后,渐渐有侍女动了起来。
“喂,你真要听她的话?”
“如今她才是府中女主人,还能如何啊?”
仆役们又忙了起来,悉悉索索一片声响,好似王府往日般。
一苍发老人上前,犹豫着道:“世子妃殿下,小的乃王府原管事,有一事想向您讨教,这……”
许鸿意漠然开口:“但说无妨。”
“小的斗胆,您也知道,王府现没了王爷王妃,这王府仆役虽是走了大半,但到底人多,开支大。故小的想问……这……”
许鸿意点明了话:“管事的是想问,王府如今是否能承担得起仆役等的开支?”
见许鸿意挑明了话,那管事的面色显窘迫,“小的冒犯了。”
“无碍,今日晚些时候,我自会处理。我先出门一趟,先劳烦您老先帮着照看府内了,尤其是世子。”
管事的一听许鸿意如此这般,那是受宠若惊,忙行礼道:“世子妃客气,此乃小的分内之责。”
*
许鸿意这次没戴帷帽,身着淡绿色素衣上了街。街上仍是人来人往,不过闲言碎语还是穿过嘈杂声群传进了许鸿意耳朵。
“哎,你可晓得今早……那家的事情?”
“害,一大早就听着那大动静了,官府虽说是没贴告示,但也没藏着掖着,这宣王府是惹上大事了。”
“嘘!姑奶奶,这可是街上!我可求您了压着点儿声,当街妄论贵族,要是被人听着了,小心你脑袋!”
“啧……我不说了还不成吗……”
声音渐飘渐远,可惜声音是淡了,但流言蜚语却是更浓了。
许鸿意目不斜视,走进崔剑道的画铺。
“崔老板,”轻掀门帘,露出许鸿意白皙水灵的脸庞。
崔老板闻声一瞧,略显诧异,“鸿意?怎个今日来了?”
“崔老板,今日唐突拜访实是鸿意鲁莽,只是家中突发变故,我想向您先购置一批工具,您看可否方便?”许鸿意并不客套,直言目的。
“成。我这儿的笔墨纸砚,你瞧瞧自个儿需要哪些,直接带走。”
许鸿意闻此也不禁愣住,“崔老板,您……”
崔老板却是不听,扭头就走,“你都说了咱是同道之人,如今你家中有难,我也只能尽这点绵薄之力了。”挥了挥手,“看上的直接带走便是。”
常言道,患难见真情,哪怕是身处如此逆境,许鸿意仍是对这仅是萍水相逢的崔大哥萌发感激之情。
儿时起父母便教导许鸿意,人情债是最难还的债,今日,许鸿意却是体会到人情的重量。
看不见摸不着,轻飘飘的“情”一字,却带着千斤的分量,重的许鸿意快直不起身子,重的一颗颗泪水快要泛滥。
许鸿意攥紧了拳,只对着崔老板离去的方向郑重无比地行了个礼,此等火中送碳义举,鸿意铭记于心。滴水之恩,来日定当涌泉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