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祁迦引心中在潮动,不过面上没有多少波澜。

    强迫自己镇定了会,祁迦引才又近前一步,声音变得森冷:“薛怀宁,你这样和孤置气,有什么意思?说你已经订亲,你和孤这样的情分,当真会爱上别的男人?……他叫什么名字。”

    怀宁确实是胡诌,但电光火石之间,不知为何想起祁佑桢。她唇吻微动,差点想说出祁佑桢的名讳,又压抑道:“民女没有撒谎,他叫张况,是民女的青梅竹马。”

    张况?祁迦引的脚步轻顿。若是旁的名字,他或可嗤笑,但是“张况”二字,却让他恍恍惚惚,脑中仿佛有金铎铿铿作响。

    这一次怀宁是醒着的,口齿清晰,掷地有声。

    祁迦引是以快促地摩挲手上扳指,心脏也似加了个泵,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直叫他心慌心悸,脸色泛白。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才逐渐恢复平常的颜色,视线再次落在怀宁身上。

    “伤势都没好,就迫不及待跟孤说胡话了?你有没有青梅竹马,孤不清楚?君无戏言。既说了封你良人,便封良人。你大可不必因为孤没有立刻恢复你夫人的名分,跟孤在甬道胡言乱语。若执意继续跟孤胡搅蛮缠,颠倒黑白,孤保证,”祁迦引眉弓沉下,捏住怀宁下巴,一字一句,“会让你如意算盘,全部打空。”

    他的手劲极大,也不知为何,跟冰碴子碾过一样,冷得怀宁一阵哆嗦。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祁迦引忽然撇开怀宁,转道去清凉殿的方向。

    怀宁还是懵的——她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哪怕是编造的,祁迦引知道她心有所属,早就订亲,也应该有所收敛,斟酌是否册封的事情吧?

    “陛下!”怀宁不忿,匆匆追上去,却被李如海拽扯住:“哎呀娘娘你别闹了,您肩膀还在流血呢!虽然不是封夫人,但是陛下给的赏赐一点也不少,后宫多少人跟着眼热,您怎么就不知足?青梅竹马,张况,你什么情况,当真以为陛下没调查过?”

    “什么?“”怀宁钉在原地,“陛下调查过我?”

    李如海脸色皱巴,真是有千言万语不吐不快。但是脑海闪过祁迦引森冷的眼神,不觉打了个寒噤:“咳咳,娘娘就不要问了。总之抗旨不尊是杀头的大罪,乖乖受了赏,将来才有机会一步一步,将想要的攥在手里不是?”

    他可能实打实以为怀宁就是因为嫌弃良人位份小,才说出“已经订亲”这类胡话。毕竟当初可是他领旨去调查“张况”,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张况很可能是伺候怀宁端茶倒水的婢女霜瑶。

    祁迦引刚才不发一语,难道不是因为知道怀宁在撒谎?

    怀宁肺都气鼓了,什么跟什么,李如海知道她想将什么攥在手里?而且方才瞧祁迦引意思,铁了心册封她为良人,若是她不从,便要累及薛氏。

    怀宁还是被李如海请回偏殿。她正因为肩膀的伤口撕裂流血,摇摇欲坠,还得听李如海再次宣读冗长无聊的旨意,接受那些她本来也不想要的东西。

    “良人娘娘,说了这么多,您怎么还不笑笑??”李如海都快急死了,放下圣旨,“奴婢知道,凭您从前家世封个良人,您自然不快,但那也不是您自找的,非要跟陛下口是心非,没完没了的较劲。而且您一定要相信,陛下做事有陛下的考量,绝无可能亏待您的深恩厚义。陛下赐去绮兰殿,地儿看着比偏殿远,实际距离宣室阁近,等陛下听政结束,两三盏茶的功夫就能去到了。绮兰殿如今就娘娘一人,您一个人当正宫娘娘,岂不比去永巷和那些才人、美人们挤挤挨挨强?”

    “觉悟亏待我的深恩厚义?”怀宁也不知道到底做了什么,让李如海对自己的误会越来越深,笑出声来,“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公公心里不比我清楚?再者,说真的,绮兰殿离太极殿远,还趁了我的心意。”

    怀宁转头便躺下了,忽然想到这里还是正殿祁迦引的床榻,又蹭地起来,往偏殿去。

    她是昏了头了,还不知道怎么接受现实。胳膊无缘无故挨了一箭,无缘无故成了良人,以至于回太极殿时不知道一步到位,直接回偏殿。

    李如海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提着袍摆紧追出去,“欸,娘娘,娘娘,您别着急跑啊。”

    *

    怀宁终究还是被册封为良人,因她没有能力承受抗旨不尊的后果。

    只是她无论如何想不明白,其实如今朝局有郑皇后、韦贵人两方势力平衡,祁迦引为什么还非要盯上薛氏?祁迦引就这么想利用自己,再拉拢她的父兄?

    怀宁指尖压了压肩上的绷带,因为用药极好的缘故,伤口已经好很多了。祁迦引几番叮嘱,医官才如此尽心竭力。她是以更加想不明白,在榻上辗转反侧。可是很快,怀宁脑海中又冒出祁佑桢的面孔。

    她差点忘了!祁佑桢,她本意是治好父兄,让父兄重返朝堂,再在关键时候助祁佑桢一臂之力。旧朝不得重用的臣子,一旦换了天子便能扶摇直上。可是如今自己成为了良人,祁迦引似乎也产生了重新启用薛氏的苗头,她的计划怎么办?

    祁佑桢。想到祁佑桢连自己误打误撞来到太极殿偏殿,都要上赶着给祁迦引送有毒的茶壶,怀宁的头更痛了。

    这件事,必须和祁佑桢商量。

    *

    清凉殿中,祁迦引仍然负手而立。烛火将他高大的背影撕扯得如同鬼爪,影影绰绰。从甬道折返此地,祁迦引便一直没有出去,先点燃了两只怀宁送他的香膏,又喝了一盅安神茶壶特质的香茶。

    可是不知道为何,心脏被埋下一粒火种的感觉依然无法消减,滚烫,灼痛,又抠不出来。

    叫人烦躁不安。喝了两盅茶后,他眉弓一沉,索性徒手捏碎了茶盏。

    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本来只是像麦芽糖一样粘在脑海里的“张况”二字,此刻竟然变成张牙五爪的小鬼,在他面前扭曲搅扰。祁迦引凤眸扫去,它们立刻消散。转个方向,又冒出来。

    怀宁在梦里,使唤“张况”为她倒水,使唤得那么自然。她从前是一个绝对骄傲、刺人的贵女,攥着缰绳和玉京其他贵女在围猎场谈笑的时候,正眼都不肯给他一个。但嫁给他后的怀宁,倒是得益于贵女的教养,极重规矩、脸面,再也没有像未婚前那样高高在上使唤自己。她将他视为夫,视为纲,全心全意为了他操持后宅。

    所以,怀宁撒娇差遣他端茶倒水的口吻,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祁迦引都没有办法放过。说不清为什么,也许,只是他厌恶掌控不了一样东西的感觉。从来只有他操控旁人,他们的喜怒哀乐,生死悲欢。

    李如海刚刚从太极殿赶到这里,就看到祁迦引负手,面对着洞开的窗扉,忙不迭上前谄媚:“回陛下,您吩咐奴婢的,奴婢可一一办好了。良人娘娘现在高兴得很,必是对陛下厚恩感恩戴德呢。”

    祁迦引嗤笑回眸:“既然办好了,那么孤再给你一个新任务,如何?之前叫你差人去查‘张况’,你都查了谁?不如将排查的范围放大一点,从宫里,到玉京,再远一点,凡是和薛良人接触过的男人,一并彻查清楚。”

    李如海愣怔。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又让他去查?的确,之前因为不确定张况的读音,李如海就是让人草草调查了这些日子怀宁有没有和外男接触,暗卫的结论是没有发现,所以他就回复了祁迦引没有。可是他本以为,祁迦引不会介意。

    “陛下,何必小题大做?今日定是良人娘娘使小性子,胡言乱语诓骗陛下……”李如海笑着,祁迦引却伸手打住他话头,“只管派人去查,若是没有发现,便自去掖庭刷几天恭桶。”

    眼看祁迦引皮笑肉不笑,李如海浑身汗毛直竖。怎么老拿他去掖庭说事?祁迦引的吩咐,他敢不从吗。

    *

    一连几日,祁迦引没断过给怀宁疗伤的医官,但是不知道为何,也没有回太极殿了。怀宁倒是不意外,毕竟前阵子韦贵人被太后责罚,这几日估计费了不少力气在祁迦引身上,只盼着祁迦引能够宽慰她。

    祁迦引哪有心情老把目光放在自己这枚棋子上?

    呵,好在自己的伤势大好,胳膊也能动弹,怀宁喝着药膳,只是想着祁佑桢的事情,想了很久,终于想通,马不停蹄差人赶紧把自己的东西搬去绮兰殿。之前就是因为自己在太极殿,祁佑桢才不好露面,之后她去了绮兰殿,和祁佑桢见面岂不是更方便?

    德嘉太后、郑皇后纷纷送来赏赐,连高傲的韦贵人,也给怀宁送了一株白玉兰草。

    论理,她应该作为新人,去给这些人道谢。但是怀宁现在只想见祁佑桢,便借口肩膀痛闭门不出。得罪就得罪,得罪光了才好,她也不想参与后宫的尔虞我诈。

    天大地大,自己的情绪最大,怀宁这么想着,又让瑞雪把殿门关严实一点,她最近不待客。天明的时候,怀宁还亲自到小厨房,熬了一碗牛乳桃胶羹。就在她满满喝了一碗羹汤的时候,手腕突然一痛。

    男人灼热的气息擦过颈项,大掌直接将她抵在了桌案一角,眼神灼灼炽亮:“夫人真是好心情,方才和陛下旧情复燃,得册封了良人,赐居绮兰殿,后脚便高兴地给自己煮了一碗桃胶羹,迫不及待享受起来了?”

    怀宁从来没有听得祁佑桢如此阴阳怪气的语调,心口一阵一阵跳。也不记得有几日没见他了,这只漂亮的小狐狸,今日居然没有修仪容,玉冠都歪的。唯有那双眼睛,仍然那么如有实质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得她心口发烫。

    看来他还是什么都听到了,也不出她所料的,气得不轻。

    但是他气成这样,还是让怀宁意外的。从来不肯对自己下重手的他,今日竟然意外,掐得她手腕绯红。如果他对自己的好都是演绎,真的没有必要到这个程度。怀宁不知为何,咽喉都干渴起来,吞咽了下,才撇开祁佑桢:“你误会了,做良人不是我的意思,是陛下想要挟我。”

    “要挟?皇叔有什么道理威胁你?还要靠册封你为良人要挟。”祁佑桢是好些日子没见她,没想到转眼之间,怀宁就成了良人。

    他狐狸眼漆黑,甩袖到一旁坐下。

    怀宁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依靠什么避过宫人耳目,混进殿内。仿佛只要不是太极殿,整个后宫的殿宇,他都来去自如。

    不过怀宁自己还气着,哪里受得了他又跟自己生气。

    她闷闷嘲讽:“照你的意思,我被陛下册封良人就该不活了,赶紧找一根白绫吊死自己。那你何必救我出阿稚殿?干脆当初一把大火把我烧死,趁你的心意……我本来还想着你来了,能问问你,还有什么办法离开皇宫,看样子我多余等你。”

    “等我?”祁佑桢意外,又转过身面对怀宁,狐狸眼一弯,高兴起来,“夫人今日是特意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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