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岁穗带着些许叹息的声音接着响起：
“但我不想看到他太累，虽然这看你看来可能只是一座很普通、偏远的小镇。这里的人们好像都不起眼一样，但不管你信不信，他的工作确实很忙，我想他的这双手可以尽可能放在他喜欢的文物修复上，而不是你们来了之后，还要再分出精力每天为这十几二十个人洗手作羹。
在我看来，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做的事情也比我做的有意义的多，所以光是他每天自己需要去做的事情就很多了。
而且我们虽然是同学，但你和周淮先不是吧？他说到底是没有义务帮你们的，对不对？所以我觉得如果你们后面真的没人会做饭的话，我可以做饭啊。
我也是这么过来的，知道学生们每天写生也很累的。看在这多年的同学情谊上，既然你都来这里了，我肯定会尽我所能地关照你和你的学生们的，我会把他们当成我自己的学生去照顾。”
在说完这样一大段的话后，凌岁穗反应过来不敢去看牧希的眼睛，只有最后一句她最想说的话了：
“但可能就只有一点，我希望你还是不要麻烦周淮先了。”
牧希静静听着她说完，良久给出一句：
“看来你很了解他。”了解他的性格、习性以及面对自己的请求会做出的回答。
牧希对着凌岁穗似是毫无负担地笑了笑，“我了解了。”
但他是在笑自己，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凌岁穗在一件小事上对周淮先的维护，对此而感到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其实你说的这些都对的，是我没有考虑周到，我会尽快自己解决学生们吃饭的事情，抱歉。”
牧希如此正式的道歉，凌岁穗反而不适应，她不是想要这样的。
在一股脑叙说出内心的所有想法后，凌岁穗反而是脸颊发热，对牧希感到抱歉，她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能缓声道出一句：
“对不起。”
其实这就是一个很小的事情，可是刚才那一瞬间对上周淮先那样的眼神后，每每回想起她就是难以忍受。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了。”牧希给予安慰地对她笑下，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像你对我说的那句，不需要抱歉。”
“我们是朋友。”不管在凌岁穗的眼中他们还是不是，他在片刻的停顿后，轻轻补上一句：
“至少在我看来。”
我们还是朋友。
***
学生们都在客厅入座后，周淮先将饭菜都端好并叮嘱好学生，洗好手后透过小厨房的玻璃窗户看到院中仍然在聊天的两人。
凌岁穗的表情算不上轻松，没有笑容，像是在和牧希谈论什么正事。
一直是她在说话，牧希虽然看似是在听，但是以周淮先男人的角度来看，他知道牧希的心思和目光都落在凌岁穗的脸上，他对凌岁穗不是一般的同学感情那么简单了。
其实凌岁穗从昨晚到现在也看出来了牧希的反常，但她一直觉得牧希就是那样的人。
即便自己说了再难听的话，情绪再激动地控诉他的不好，可他总是这样静静听着你说完后，依旧笑着回应采纳，温柔体贴不给人难堪。
可他对每个人都这样。
凌岁穗不愿意像之前一样往深处想，或者说……她不在乎了，连想也不愿意想了。
谁愿意将时间花在对自己不重要的事情上，她现在满脑子只有周淮先流汗泛红的脸颊。
是不是该去找他了？她记得冰箱里还有些冰块。
周淮先并不知道凌岁穗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在渐收余光后，扑了一把水让自己冷静了些。
他双手撑在两边，喘息几声后，忍不住抬眼再次看去院中的两道变得模糊重合了些的人影。
水珠顺着他的额前发丝、眉毛、睫毛滑落，周淮先顺手掀了下有些碍眼的头发，被打湿的头发向后倒去，露出他完整的眉眼与额头，平添了一份与以往不同的锐利。
眼尾扫过水池旁的纸巾，单手夹出一张擦净眉眼以及手上的余珠后，他向院中走去。
“岁岁，不吃饭吗？”
腰间多了一双揽着她的手，轻易包裹住她半边腰身。
一瞬间，除了周淮先的视线是动也不动地落在对面的牧希脸上外，两道视线都落在那只手上。
牧希是扫了一眼便快速收回，轻咳了两声，眼神飘忽去别处。
而凌岁穗是低头去看，本没什么，可当她再一低头仔细去看了一眼后，脸已经皱的不能再皱了。
在必要时扮演凌岁穗男友的这几次里，周淮先的拇指会下意识不自觉摩挲几下，前几次他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凌岁穗自己就在这里，没事的。
还有就是请原谅他这样自作主张的不礼貌行为，希望凌岁穗不要因为自己的突然到来而被吓到。
凌岁穗没有被吓到，她能感知到这细微动作里周淮先想要传达过来的意思，她只是突然有事需要单独找他聊聊了。
她着急面对牧希道：“就这么多，我们聊完了，牧希你先去吃饭吧。”
“你…们不吃？”牧希站着没动，他记得凌岁穗老早就说饿了。
“我跟周淮先还有事要聊，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们。”
说完凌岁穗拉着周淮先的另一只手，径直地将他拉进卧室。
气势汹汹到客厅里本扒着饭的学生们看到这样的场景骤然安静下来，待卧室的门关上后才了些窃窃私语：
“啊？难道我瞎了？小凌老师和牧老师不是一对吗？！”
“我也以为。”
“显而易见了，小凌老师的男朋友是小周哥。”
“那现在是？因为牧老师吵架了？”
“啊？难怪我今天总是感觉小凌老师和牧老师之间的氛围怪怪的。牧老师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反应，反而是小凌老师都不怎么正眼看牧老师，难道是…”
“是怪怪的，怪尴尬的。”小胖打断对方后面的猜测。
还吃着人家做的饭呢，这饭也太香了！昨天吐了一晚上的小胖已经叛变，包着饭继续口齿不清道：
“我觉得小凌老师和周哥也挺般配的啊，就是可怜我们牧老师，昨天晚上小凌老师还来找老师，但是他们好像吵架了，感觉小凌老师对我们老师凶凶的，不待见他呢？昨晚看到我的时候还笑着，然后一看到老师脸上的笑就啪地一下没了。”
“我不觉得，我觉得是爱而不得。”
“谁爱而不得？”作为唯一的第一目击证人的小胖当即都想拍桌子反驳了，他可是有绝对的话语权：
“要爱而不得也……嗯……是牧老师，我昨晚可听到……”
小胖沉浸在自己的八卦中全然不顾旁人的提醒。
“嘘……”
“你昨晚听到什么了？”
“嘘……小胖！别说了。”要死也别拉上他们啊。
“哎呀，嘘什么，我还没讲完。我跟你们说啊……”
“嗯，讲吧，我听着呢。”
不对，这声儿不对啊，还从后脑勺传来的，小胖缩紧脑袋，脑袋凉凉的，还企图将脸埋进碗里。
“我昨晚喝醉了，做梦呢！听见……听见老师说这次期末考了第一，说我是他最喜欢、最得意的学生，可把我开心坏了。”
想着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他抬肘碰了碰身旁的同学，“是……吧？”这才发现身旁已空无一人。
牧希出现在他身旁坐下，拿到一副空的碗筷，随意道：
“哦～是嘛？我怎么不知道？不过梦都是反的，你小心考个倒数第一。”
像是想到什么，轻摇了摇头：“不对，比起超自然因素，你们老师我呢？是一个唯物主义，相信……”
拍了几下他的肩膀：“人、定、胜、天。”
分数当然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喽。
“呸呸呸，我错了老师，捞捞～我不想挂科啊。”他放下碗筷做祈祷状：“求你了，全天下最好、最帅气的老师！”
轻敲了敲对方的碗边，牧希也不看他，自己吃着饭，顺道还给小胖夹了块平时最喜欢的肉放进他的碗里，笑道：
“那就多吃饭，少、说、话。”
这笑得小胖手动拉上了嘴巴，好的，他闭麦。
牧希跟他开完玩笑，面色也没什么异常地继续正常吃饭聊天，他不是什么不苟言笑的老师，因岁数相差也不大，他和学生们的相处更像是正常朋友。
所以小胖偷瞄一眼正常刷手机回消息的牧希，除了刚才被正面抓包过后的压迫感后，根本没在怕的，牧老师只是开玩笑，才不可能那样做的。
他懂，男人嘛，都要面子。
不过都这个年纪了，追女孩还追不上是有些丢脸了。
小胖就算是想帮自己老师，也干不出来帮老师撬墙角这样的事情啊。
再说了周淮先做饭太好吃，以至于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后面如何多来蹭饭，自己这身肉也不是白长的，他最辈子最最最崇拜的就是做饭好吃的人。
所以想到自己能做的，最多只有陪老师多喝几顿酒，只要能帮老师消个愁，他像昨晚那样多吐几次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