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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旧忆1.5

    梨娘的贴身丫鬟小纭是个伶俐的,只使了一些干粮和几吊钱的代价,就在乞儿间打听到了柳长生的消息。他们说,你找西坊边那个酸书生啊?这还不简单,因礼闱落榜,常跑去高官贵侯门前寻赏识嘛……京州许多人都晓得啦。

    梨娘再见到柳长生时,他正在一寒酸小院的厢房中,伏案写着什么。见到梨娘,他先是欣喜,再是窘迫,瞧梨娘风尘仆仆的模样,他忽地又生出了一丝矜傲。

    梨娘,我听说了你父亲的事,只恨我没用,考了两次,都没能……

    柳长生愧疚地流下泪来,作势要扇自己巴掌。梨娘哪里舍得呢,两个人悲伤不已,竟是不顾男女大防,相拥痛哭起来。

    梨娘在柳长生的小院住下,因身有孝期,二人少不能成亲。又因日子过得紧,梨娘不得已遣散了余下的家仆,身边只留下小纭一个伺候。

    柳长生要静心念书,白日里闭门苦读,养家的活计便落到梨娘身上,她倚着从母亲那习来的绣工,靠卖绣品过活。日子清苦,梨娘休息之余,望去是她的柳郎潜心苦读的背影,心中却也安稳。

    有次,她问起柳长生这三年靠得是什么活计,她父亲给的银子,不足以支持他的京州三年,更不提这一方小院。虽是简单了些,偏僻了些,但这可是京州。

    柳长生却谈起了自己的身世。原来,他的祖上曾经官拜丞相,家门显赫,却遭奸人所害,称柳氏一门对国运有碍,当时的皇帝极信此道,一族上百人皆受其害,流放边陲。而后门楣落寞,到他父亲一代,竟是与白丁无异。

    幸得金乡县令,也就是梨娘的父亲,赏识一场。

    梨娘,大丈夫当有鸿鹄之志,柳氏虽没落,家学渊源却在,你再给我些时间,我定还你风风光光的日子,柳长生信誓旦旦道。

    家道衰败的苦痛成了梨娘与柳长生共同哀悼的伤疤,梨娘几乎完全摒弃了深闺养出的娇纵,专心专意地支持起柳长生的日子。三年孝期一满,两人便成了亲,说是成亲,实不过是草率地行罢天地之礼。

    只是三年过去了,柳长生仍是榜上无名。心气郁结时,他甚至会对梨娘大声呼喝。

    他自认谙熟官场之道,忘却了三年前被人利用的事情,又走回了登高门,拜权贵的老路。梨娘没有法子,卖绣品无法支持柳长生所需,京州民风开放,她只好去酒楼抛头露面,做吟游女以为生。

    若父母泉下有知,定是不能瞑目的……梨娘哀叹道,恰酒楼的掌柜来问她婚配与否,她怔愣片刻,摇了摇头。

    梨娘自幼习诗词,相貌清丽,嗓音婉转动人,很快便成了十里八坊间有名的吟游女。柳长生依旧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白日里除了念书,便是吃闭门羹后气愤归家,伏案写些郁郁不得志的酸诗。他曾想过,让梨娘在台上吟他的诗,成民间一代文士。有了名气,还怕朱门大户不来?

    她却嘲他幼稚,二人头一次有了嫌隙。

    又过了两年,柳长生依旧籍籍无名,梨娘的名气却愈发大了。一日,小纭抱着满怀绫罗锦绸的衣物,自院中过,正巧撞上在外受了气的柳长生回来。他没由头地恼怒,激动之下,一把夺过衣衫,撕得稀碎。小纭受不住力,往后摔去,跌坐在地上。

    这一幕被外出归来的梨娘见个正着,二人免不了一顿争吵。

    “略无慕艳意!”

    柳长生愤恨地甩下如此一句,就回了平素里念书的厢房,一连几日闭门不出。梨娘到底是心软了,当掉了一些钗环衣裙,凑了些银子,柳长生正愁无钱拜门,两人这才重归于好。

    有一便有二,京州西坊有名的吟游女近来加了许多场子,文士公子蜂拥而至,连带着西坊的生意也热闹了许多。祸兮?福兮?出于梨娘的苦功,柳长生不再被高官贵侯拒之门外。翌年,他终于榜上有名,得了秘书省正字一职。官位不高,却也算是熬出头来。

    有了官位,便要置府,有了宅子,便要家仆,左左右右费了不少银子,多半出自梨娘之手。梨娘想做回柳夫人,柳长生却不乐意,支吾半日,只吐出“初入官场,许多事还需依仗娘子”一句。

    梨娘做吟游女也许多年了,识得几位熟客。中有良善者,梨娘时有苦闷,曲词唱罢间,聊得也算投机。有日,她小饮几杯后,情不自禁提起身世苦凄。客问她,父为国而亡,朝廷当有抚慰,何故沦落于此啊?

    梨娘愣住了,她从不知还有此事。

    客又道,不过前些年南边确实是有位县令,因珠越入侵而亡。我听闻,恰巧是被有心人参了一本,道是受贿,折子与南境失守的消息同时传入皇帝的耳朵,他勃然大怒,抚慰其遗孀的银钱也随之亡失了。

    梨娘追问道,公子可知是何人参奏?

    客摇了摇头,言坊间只传是个举子,礼闱落了榜,投靠无门,被一四品大员哄骗,大人昧了这笔钱去,只给他几块碎银,就打发了。

    元飞白说到这便停了,任应霄怎么催他,都不再往下说了。他说话本一向是点到为止,小做留白,也正因如此,应霄听得欲罢不能,常来闹他。

    “说嘛,把后段说完,说完嘛。”应霄哀求道。

    他这次却格外铁石心肠,答道:“霄儿这般聪颖,定能猜到结局的。”

    “梨娘的后来呢?她与那柳生和离了吗?也是,这般懦弱无能的男人,要来能如何。”她听得入神,尤其替故事里的梨娘不值。

    “嗯,她去过自己的日子了。霄儿,这不是话本里的故事,而是真的,京州里实实切切的事儿。”

    应霄感到一阵惊异,伏在元飞白的背上,又细细地将故事咀嚼了一遍。好一会,她问道:“那这柳长生更叫人可憎。小白,你又是在哪听闻此事的?竟还知道得如此详细。”

    “梨娘后来自开了家酒楼营生,为自己的故事谱曲儿,交由下边的姑娘吟咏,我少时有幸听过一场。”

    “你还未至弱冠呢,谈什么少时,小心师姐训你。”

    “师姐不会训我。”

    “是,我,会训你”

    不知觉,二人从山上走到了镇口,纵使应霄崴伤了脚,元飞白也该把她放下来。所幸医馆不远,不然她一瘸一拐地,还真是好大一场折磨。

    她拄着元飞白半道上取得的竹棍,走得极慢。元飞白背着药筐,跟在身边,几次欲伸手搀她,却又收了回来。尽管是如此,耳朵很尖的他,还是听到了一旁有人嚼舌根。

    “霄儿,你说要与我这故事换,你的呢?“他这话说得大声。

    “我啊,故事自然是有的,只是快回到了,怕是说不完全呢。”应霄故作遗憾说道,“不过……”她话锋一转,“若是你肯同我去东市买豆酪呢,也不是不行。”

    元飞白虽有忧虑,却没有不依的道理,应霄一向是想甚做甚的性子,不听半句劝。若做不得,便会暗暗恼怒好些日子。

    二人沿着路往东边拐去,应霄随口讲起了从前的杂事,是她一往的习惯,编不出故事,便用旧事搪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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