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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州实梦1.5

    查乐是这儿的老人了,她自小便是在茶馆里头长大的。她的父亲查山曾是素月茶馆的掌柜,查乐的母亲走得早,没能撑到家中日子好起来。偌大江宁,父女俩相依为命,茶馆还算得上红火,许是查乐的母亲在天上保佑的结果。

    可惜佑力有限,查乐十三岁那年,查山生了病,身子如山崩一般溃败。他不得已,将茶馆卖给了一个名叫水云身的女人。原本,这茶馆会是查乐的嫁妆。

    家底与卖茶馆的银子都投到查山的病上去了,查乐没日没夜地佛前祷告,又到母亲的灵牌前祈愿。她感到恐慌,一个未到出阁年纪的女儿家,没有兄弟姐妹扶持,父亲一旦走了,世上便再无真心全意为她的人了。

    查乐哭的时间变多了,查山的身子也越来越弱了。他们不剩什么了,唯有这一间四进的院子,查山说什么都不愿抛售,哪怕是查乐哭着,央求父亲再努力多活一些时日。

    他知,自己的病已是回天乏术,至少能为女儿留下些什么。

    有日,江宁来了一支游医队伍,为首的是一位白眉长须的老者。家中无银钱再请大夫了,查乐心一横,跑去驿馆,用双膝换得了医师上门的机会。

    “师父,我们不是从不上门替人诊病吗?您还说,能走得动道儿的病人,医治好了,才能对家中有所助益。走不动的,即便散尽家财治好了,也只剩一具残破身子,长痛不如短痛。”

    查乐还记得这么一句,是那老医者的徒弟小声问的,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女孩子。她有些愤懑,却又看不清那人的面容,无法发作。这些时日以泪洗面,查乐的眼睛似乎有些坏了,总看不清晰。

    老者开了几副调理的药,又差遣徒弟去买了些补物,查山受宠若惊,问道:

    “老先生,我们素不相识,您为何待我们如此周到呢?”

    “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查掌柜,你对亡妻思恋太深,这是根。老夫来此,是缘分所至。”

    老者长叹一声,接着道:“你的病没有更多的法子了,这几副汤药是给令千金调养的,使她喝下去吧,再过一段好日子。”

    查山对死亡更多的是释然,他与素月是少年夫妻,家乡水患,两人被迫流亡,彼此扶持着在江宁扎下了根。待日子好了些,素月也有了身孕。

    查山在回光返照的最后日子里,拖着病败的身子,去求了白牡丹。白牡丹是一个身量格外高挑的女人,挽着江南少有的月髻,头上、面上都覆着纱,在江宁有几处生意经营。

    她收留了查乐,替她挡掉了一批妄念吃绝户的小人,还使她在茶馆里做工,不至坐吃山空。

    出乎意料的是,查山死后不久,查乐便卖掉了那套四进的院子,将银钱悉数给了白牡丹,条件是一半的茶馆营收。白牡丹正巧新盘下一处酒楼,手上需要现银,便答应了。

    几年过去了,茶馆生意兴盛,查乐的日子又回到从前了。

    应颂在当任江宁巡按期间曾来过素月茶馆几次,其云岩茶和宝华玉笋最得他心意。如今机缘巧合下,他又难得闲暇,自然成了茶馆常客。

    白牡丹与当地官吏相熟,自然有小道消息,纵使应颂身着常服、饰物低调,依旧躲不过她的目光。江宁县令的宅子遇火,县令最先忧心的不是宅子,而是安排应颂落脚之地,遣人搜寻应小姐的下落。

    原以为接待一场下来,能与应家攀下关系,如今却成了天大的祸事。

    “无妨,你忙你的,霄儿的事我亲自操持,我父亲不会追究到你的头上的。”

    江阴县令这才感觉自己的脑袋安稳了下来。他将应颂安排到白牡丹的酒栈住下,吩咐人好生照顾,又抽拨人手协助搜寻,这才放下心来。

    茶馆二楼的雅间配有专人侍茶,以应颂的身份,一般是白牡丹亲自煎茶,避免下人怠慢了来。这日不巧,白牡丹抽不开身,便只好由查乐代劳。

    查乐本就是茶馆的女儿,择茶、选水、取火、侯汤、出盏的功夫都是一绝。做惯了掌柜的她,忽而成了侍茶士,心中还有几分不平。

    切,权贵,天底下权贵多得是,身份再高,不也为她们家的茶痴吗?查乐于心中愤懑道,面上仍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怎么是雀舌,不是宝华玉笋?”应颂浅抿一口,眉头蹙起。

    “回公子,这是明前雀舌,正是三前摘翠,比今年的玉笋更合时宜。”查乐是个见解很强的人,对茶,对事,对人。

    应颂闻言来了兴趣,他抬眸,打量眼前人,只觉熟悉。容貌清秀,喜着青绿,梳半髻,簪玉饰,典型的江南女子,婉约精致。

    “姑娘对茶很有研究。”他道。

    “小人是素月茶馆的二掌柜,自小便在茶馆长大,略识一二。松花酿酒,春水煎茶,既用了好水,更要使最好的春茶来配才是。”查乐如是道,早准备好的说辞,吐出口后格外松快。

    她悄悄观察应颂的神情,便知自己胜利了。

    “雀舌馥郁,淡妆浓抹总相宜,江南的茶着实迷人,赏。”一旁的小厮熟练上前,递一锭银宝到查乐的手中。

    十足十的京州做派,阔气在哪儿都适用,唯今日除外。

    查乐婉拒了应颂的赏赐,笑吟吟道:“公子若能日后多来,或是在白姑娘面前美言几句,便是最好的赏赐了。”

    应颂笑望查乐离去的纤细背影,少有地起了心思。

    “微生,你瞧那女子像谁?”微生是应颂的近前,不论到哪儿都随着的存在,旁人敬他就同半个主子一般。

    “眉眼有些像小姐,身量也相似。”

    “你留心一下。”

    应颂又来了几趟,回回都点查乐侍茶,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络了。白牡丹是纵横商道的好手,自然是欣喜不已,刻意留了茶馆最幽静雅致的房间。每每得知应颂要来,都提前知会查乐准备。

    “阿乐,你来了。”

    茶案旁,应颂笑着,目光在查乐身上流连。她今日穿的是前几日他送的翡色烟云绮罗裙裳,鬓间簪着淡色海棠通草花,是现下京州最时兴的花样。

    “今日我不愿煎茶了。”查乐坐下,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张茶案。

    “那当如何消遣呢?”应颂不恼,顺着她话问去。

    “我得了一壶松花酒,又向掌柜的讨了新进的柏子香。近日阴雨,正好小酌驱寒逐湿。”

    应颂不说话,依旧是眼目含笑地望着查乐,她一滞,似是臊了般转身,取出那壶松花酒。那是她亲自酿的,父母不在,有些嫁妆就得做女儿的自己备着一份。

    “怪生我一进来便见香炉燃着,原是早备下了,就等我来。”他饮过一杯,查乐为他续上,彼此的指尖不知是刻意还是无心碰在了一起。

    “江南的酒不比京州醇厚,却格外有一层香气,小酌正妙,若说酣畅,倒还是差点意思。”他细细咂了几口,慨道。

    “如此风雅的光景,你却要说不如酣畅痛饮,真是无趣。”查乐故意嗔他。

    “怪我怪我,早几年随父讨伐边境肖小,在军营里头养得一身粗陋习气,败了阿乐兴致,我自罚一杯。”应颂举杯,一饮而尽。

    “可不许虎喝,浪费我亲手酿的酒。”

    “原是阿乐亲手所酿,怪生如此浓郁,我可舍不得喝了。”

    查乐哼他一声,转头望向窗外的青石街景,掩饰她自耳根处腾起的莫名燥意。

    微生感到有些奇怪,公子为何要以如此迂回的方式接近这个女人,按作往常,直接捆了便是,横竖要扮的是一具死尸。质疑主子不是他该做的,微生站在一旁,低着头,盯着茶室一角发呆。

    后来,小姐自己回来了,微生如今想起都觉惊奇。他一直跟在应颂身边,自然知道其中一二因由,只是没想到,小姐私自出逃,不到两月,竟又主动选择了回来。

    应霄寻到了茶馆,正巧见着了应颂与查乐。而微生松了口气,至少查姑娘不必遭受无妄之灾。谈不上怜惜,只是人都会有的一缕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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