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薄昼眼珠乌黑光亮,他穿着再简单不过的校服,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腼腆青涩,那份少年的纯稚叫人心尖发颤。
安秋像是一个腼腆害羞的暗恋者一样红了红脸,垂着眼眸,小声的说了不用谢,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了。
她的座位和赵晔紧挨着,明明她和赵晔应该很亲密,但她总是冷冷的,不给赵晔好脸色看。
赵晔看她的眼神总是赤裸裸的,粘腻腻的,像是沾染着恶心的欲望。那种露骨的目光像是要把她扒光一样,让她很是反感。
但陈玉梅又让她一定要这么坐,她想要跟薄昼一起坐的请求屡次被拦截回去,陈玉梅以“他是差生,你作为班长要好好带着他”为由不顾她的意愿将她硬生生塞到赵晔身边。
说到底,这毕竟不过就是个座位而已,实在没必要闹大。
安秋骨子里是那种不大爱生事的性子,扮演好负责人的班长这一角色,对于别人的事情总是想办法帮助,但对于自己而言却是在自己忍受范围内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安秋默默忍着内心翻腾的不适,紧抿着唇线。
薄昼回到座位默默看着安秋的笔记,笔记做的很详细,每一个语法知识,每一个句子构造都用红笔标注清楚,字迹清晰娟秀,而且安秋还把这几年高考出现的重点热点难点都圈出来,好让他看的清楚。
他的英语上次考试退步了好几名,正好语法选择错了几个空,他好好看看,争取下次做对,不辜负安秋的一片苦心。
安秋是属于那种基础的数学题都能拿满,但稍微难一点、复杂一点的数学题就束手无策了,等会儿他看看安秋那些题做的不太全面,回去整理一下。
他刚这么想着,那雪白的纸张突然蒙上了一层扇形的灰黑阴影,他抬起头,对上江池的眼。
江池瞥见他在瞄他,弯了弯唇,双手摊开,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只是想看看班长的笔记而已。”
薄昼想了想,“那我先看完,看完之后再问问班长,如果班长同意,我再把笔记给你看吧。”
江池唇边勾着笑,但眼神里总是涌动着霜冷的寒意,他并不继续接这个话题,“你和班长,关系很好?”
拇指捏着纸页,又是轻微的翻页声,他看的仔细,人在一种聚精会神的状态下是很难分辨身边的声音里的情绪,自然没听出江池语气的不善。
“当然。我和班长是朋友。班长人很好,对我来说,是一个很珍贵的朋友。”
“是吗?”
江池的语气微冷,低沉沙哑的声音很是阴沉,他压低说话时总会有种让人琢磨不透的感觉。
薄昼手指间捏着一支黑色水笔,拿出一本掉了页的笔记本,翻出还算干净的一页,写下来。
这是一道重点题。
刚好考察了他不会的时态。
他得记下来。
他上身微微前倾,姿态放松,眼神专注,边写边说,“你也是我的朋友。”
这一句时态问题的解释很短,几行黑色蝇头小楷过后,他稍稍抬起下颌,“你和安秋一样都是我的朋友。”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原本让他隐隐感到不适的压迫感似乎缓和了,江池紧蹙的眉松开,又恢复成之前那友好的笑。
“这是我的荣幸。”
薄昼没说什么,他只是转过头,继续看着笔记,突然他看到侧边列着一行细小的字迹。
那字迹太小了,并且太过于潦草了,像是匆匆忙忙写的: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小心江池!我总觉得江池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薄昼之前也有这么觉得,但是江池在洗手间安慰了他,而且如果江池不喜欢他的话,大可不必理会他啊。
他对于每一个对他的好的人都会记在心上,况且江池刚刚才安慰他,他这样又去怀疑江池,是不是不太好?
不过还是跟江池不要太过于亲密了,毕竟那眼神真的有点让他有些不舒服。
他默默合上笔记,看了看墙上的钟表,盘算着差不多快要到上课时间。
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叫他们拿出昨晚的卷子,薄昼刚从数学课本抽出试卷,江池用笔轻轻戳了戳他,“我刚来,没有卷子。”
薄昼点点头,将试卷的一大半都往江池靠,但江池拧着眉,眼底浮现苦恼,“我这样还是看不到啊,不如你靠近点吧。”
是吗?
考虑到学生的课本卷子的繁多,于是曦城一中的课桌是非常大的尺寸,能塞下不少卷子和课本,但也确实造成可能一张卷子看不到的问题。
薄昼只好往那里靠上一点。
“不够。”
薄昼又默默的挪动了一下。
“不行。”
再一步。
“再来一点。”
那话语刚落,江池就从善如流的一把将他揽过来,结实有力的手臂和炽热的温度透着薄薄的衣料传到他的后颈,那校服衣料摩擦的轻微声音,他甚至能感到自己后背那胸口的起伏以及喉结滚动的声音。
所有声音汇聚成一道惊雷,“轰”的一声在头顶炸开,那温热的气息在耳边拂过,冲击着他的耳膜和血管,撼动着每一根神经,薄昼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如同擂鼓一般剧烈的跳动。
他们靠的如此近,薄昼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坐到江池腿上了。
薄昼生性疏离冷淡,这么亲密的距离让他无所适从,他本能的推开江池,那声音其实有些大的,但好在老师还在扯着洪亮的嗓音讲话,那声音盖过了挣扎声,他们又在最后一排,一点都不扎眼,因此也没有引起注意。
“你……!”
薄昼咬着唇,那尾音因顾忌而压抑着,强行维持着平静,因为刻意压制反而有些发颤,那清冷的嗓音有些尖锐。
他沉着脸,乌黑的眼眸冰凉的,根本看不出之前的感激,“你……你要干什么?”
之前那些举动兴许还能说是兄弟朋友之间的亲密,但刚刚那个举动太过于莽撞了,直接撞碎了界限,而且江池揽着他的肩膀时,那手掌还在他的肩上摩挲着,叫他感到生理性的不适。
他甚至怀疑如果江池再大力一点,自己就直接坐在他腿上了。
之前那种朋友的滤镜碎了一地,明明几秒之前他们还是朋友,但在这一刻,他们的气氛变得诡异凝固起来。
薄昼很少了解性取向之类的事情,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还有同性恋,因此他本能的觉得江池的举动不对,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好冷着脸瞪着他,希望他给出一个解释。
如果是几年后的薄昼,他肯定就能将江池那种病态的占有欲看的一清二楚,然后逃得远远的,远离他,兴许这样能够最大程度的保全自己。
但现在的薄昼太过于青涩稚嫩,心智还不太成熟,一个半大的孩子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行为顿时惊慌失措。
如果这种亲密的行为发生在相恋的男女之间,那似乎合理的多,但发生在男男之间,只会让人觉得奇怪。
要不要告诉他呢?
江池思忖着,舔了舔唇。他欣赏着自己这个同桌原本清冷的脸因为这个举动裂开一条缝,耳朵通红,唇抿得发白,拳头攥紧,衣衫由于刚刚剧烈的挣扎而凌乱,一双乌溜溜的眼瞪着他,里面盛着水光潋滟。
江池移动了坐姿,半眯着眼,整个人姿态特别散漫,他以这种有些从上向下的角度凝视着薄昼。
算了。
他默默把那种心思咀嚼在肚子里,分毫不显。
直接说出来有什么意思?
他古怪的笑了笑,那微妙的笑意映在那双眼眸中,有种说不出的诡谲。
“别误会,薄同学,我只不过是觉得你还是离得太远了,我这样看不到。”
他说话的时候那温热的气息喷吐在耳侧,将白生生的耳朵都烘得有些热,薄昼的语气竭力保持冷静,他冷着脸,神色肃穆,“江同学,抱歉,我不太喜欢靠别人靠得很近。如果你想看卷子,我可以直接给你,下次……不要这样了,我真的很不喜欢。”
薄昼说这话时,微微仰起头,鬓角都被冷汗打湿了,肩背线条绷得很紧很僵,眉头紧锁,他话的时候薄唇一张一合,隐隐能看到里面整齐漂亮的牙齿和柔软的口腔。
顺着脖颈往下看去,那深陷的锁骨隐敛在衣领中,像是勾着人生起一种撕毁衣物窥探那隐秘诱惑角落的暴虐欲。
江池的喉结微不可见的动了动,很快那有些沙哑的嗓音沉静下来,隐隐带着几分歉疚,“对不起啊,薄同学,我并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怕肢体接触。我以为好朋友勾肩搭背的也不是什么问题。”
江池说的诚恳,搞得薄昼眉头舒展,反倒觉得是不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毕竟确实,玩得好的男同学都会这么亲密,坦坦荡荡的,也许江池只是拿自己当兄弟,当朋友,所以觉得亲密点也无妨,可自己……
薄昼叹了口气,那原本难看的神色舒缓,紧绷的身躯松弛下来,“抱歉,也许是我多心了,是我的问题,我不太爱跟别人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