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天浑浊不清，禄安区鸦雀无声，要不是因为现在尚未天亮，恐怕都要认为这是死城了。
鸡都没醒，有人却醒了。
“根据三队队员们上交的任务报告可出看出虫巢检测仪至少在位置上做出了准确判断，但后期的精确度还需加强。
“关队带回的紫孕体花组织为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标本，相信不久后就会有扼杀紫孕体花的方法。”
长桌两侧坐着各部高官，最前面的深色光屏上不断滚动着多角度拍摄的紫孕体花组织照片。
高官个个都精神抖擞，唯有一人手肘撑桌抵额，表情颓丧。
会议主持人还在滔滔不绝，都已近成了魏琰耳里的背景音。
什么玩意儿，魏琰眯起锐利的眼，关无越在搞什么，那些组织肯定是他私自带回来的。藏这么严实怕被偷啊。
这场会议本来是关无越参加，但他因为要处理任务伤亡和其他的事情，所以上面安排魏琰与会。
本来临时被喊起来参加清晨的会就烦，关无越还整这死动静。也不知道那帮老头子怎么回事非要一大早开会。
“散会！”
天籁。魏琰心想。
肩章流苏晃动，魏琰第一个走出会议室，极不情愿的迎接第一缕晨光。
有人跑过来喊他：“魏队！指挥官让你去关队的车里拿L2，他和关队已经在等你了。”
魏琰说：“变着法子想缓和我和关无越的关系？”
“正事，速去——指挥官原话。”
出勤的车都属于公家，没事的时候一律停在地库。病毒没爆发之前地库是私人公司的，之后人心惶惶，也没人上班，公司倒闭，地库便被指挥部征用了。
找到关无越的车，魏琰站在旁边就被熏昏了头：“他是喷了多少清香剂，难闻。”
打开门，魏琰不禁感叹：“哇哦。”
到处都有没擦干净的血渍，副驾更是深一块浅一块。
魏琰拿起L2，弯腰时瞥到什么。
主驾一侧中央通道下边有血点。
当今怪力乱神流行，魏琰却不相信什么腿会突然消失仅是因为动了一根筷子。队员被截掉膝盖以下，失血过多而亡。
就算失血过多，也不可能死这么快，刚断腿就死了。
魏琰又趴下看了眼主驾底下的空隙，果然。
底下被印出一圈暗色轮廓。
一切明了，队员不可能找死自己锯腿，只有关无越锯了他的小腿藏在驾驶位底下并且继续行驶了一段才打开车门自导自演。那时队员已经失血过多，爬下来了也是一个死。
但是关无越拿什么锯的，总不可能随身带锯子吧。
为什么那时他们三人都没察觉问题所在，还理所应当地顺手把队员埋了？
指挥官知不知道这件事？
本来望风的队员为什么会走，关无越为什么让他们走？
如果关无越真是始作俑者，又为什么把车清理的这么潦草？
疑云重重，魏琰决定先应付那边。
“指挥官，我来了，”魏琰把关无越的L2扔到桌上，苦口婆心地劝，“你那车别要了吧，再开你就有点变态了嗷。”
关无越眼神的探究呼之欲出，想从魏琰的脸上看出他在车里发现了什么，他说：“不会开了。”
但魏琰跟看不懂似的：“指挥官喊我何事？”
“昨天晚上，衔光入侵我们的内部系统，发了一封邮件，你看看。”
邮件只有短短三个字：小花猫。
魏琰不适地皱眉：“关无越他比你更恶心。”
“衔光的邮件，你又恰好把‘孤猎’的鹰眼带回来了，很难不让人怀疑用意。”
魏琰知道还有后文。不需要但是。
“让他回去吧，关键时期病毒还没有抗体，我也听说过‘孤猎’一些事情，禄安不希望境内唯二的安全区形势变紧张。”
另一边。
荆循坐起身，头发有些凌乱炸毛，视线过了好一会才聚焦，垂眸良久，他微微蹙眉。
半夜惊醒窗外有一闪而过的光点，视力似乎……变差了，挂在墙上的钟之前能清晰看见时针走动，现在模糊不清。
总之，他该回去了。
视力问题说破天不过是章尉玩的小把戏逼他回来，他享受无声无息的吞噬。
病毒来得措不及防又轰轰烈烈，人口锐减，成立安全区后经济自然好不到哪去，大幅度跳海萎缩已是常态。
禄安区内房子普遍低矮不失规整，指挥部由几栋民居组成。
宿舍离指挥办不算近。
魏琰扑到床上，指挥官的话却让他睡不着了。
闭眼数羊。
“笃笃——”
“谁？”魏琰暗暗决定如果是金水以外的其他人敲门就跳起来把他打一顿。
本来就烦。
“魏琰。”
不打了。
荆循清凌的嗓音让魏琰双眼一亮，他回道：“有事吗？进来说。”
“不用，省的那几步。来跟你说一声我下午就回衔光了。”
好吧，更烦了。
魏琰只好自己打开门，荆循靠着门框，随意套了一件衬衫，听见声音薄薄的眼皮略一掀，冰凉的神色被魏琰收入眼底。
“不穿制服了？”
说到制服，荆循脸上闪过一丝不爽：“脏。”
“谁弄的啊敢碰我们鹰眼的衣服。”
“关无越。”
话刚出口，荆循讶异于自己竟然认认真真跟他解释了。
“咋弄脏的呀，关无越也真是的，没有一点边界感。”
荆循静静地听着。
“上次不是说有事问你吗，”魏琰啧了一声，“衔光不允许居民外出也不准外来人员进入，所以衔光的信息处于半封锁状态，你们‘孤猎’上一任鹰眼还在吗？”
“死了。”
“我记得十几年前的掌权人叫章尉吧……”
这话说出来，魏琰先觉得不对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禄安人，“孤猎”的东西知道那么清楚难免惹人生疑，何况旁边就有一个现役。
两区关系微妙，处于非敌非友的状态，但搞不好哪天“孤猎”听说禄安有个连他们底裤都知道清清楚楚的崽子，一气之下要跨区杀人。
像是章尉能干出来的。
“我突然想不起来要问什么了，你走的时候再来告诉我，我去送你。”魏琰生硬道。
心照不宣的没有再提“孤猎”。
“答应我，还要再来好吗？”陆明光一把鼻涕一把泪，含情脉脉还准备去握荆循的手。
“帮你应付食堂阿姨的盛情邀请？我没那个闲工夫。”荆循躲开陆明光的手。
陆明光被拒绝了也不尴尬，轻飘飘把手放到车窗框上：“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你看我们指挥部收容的孩子里所剩不多的妹子不都跑你窗口去了，得说一下，我昨天去食堂听见打饭阿姨边洗碗边骂你呢！”
“你是说那群冲过来抢我饭勺的妹子吗？陆明光你没女朋友，真该。”荆循讽刺意味十足。
“嗨，小嘴跟抹了火药似的，”陆明光也不计较，“恋爱要你情我愿，她们不愿，我也没办法啊——魏琰藏哪去了，待会都得走了。”
“没藏，在找东西，”魏琰的语气出乎意料有些冰冷，“禄安特产。”
陆明光正纳闷禄安历史又不悠久，经济也挺萧条，哪来的特产呢。就见魏琰拿出一个包粉色蕾丝条的盒子：“回衔光再拆。”
“啥呀金水你现在就拆，让我看看到底是个啥！”陆明光急得抓心挠肝。
荆循盯着粉色蕾丝条陷入沉思：“我不要这个。”
“让你拿你就拿，别废话！”魏琰一下把盒子弹到副驾驶上，“一路走好。”
“他不让你看，你把他打一顿。”荆循说。
“打不过……”陆明光泪眼婆娑委委屈屈，“要外援。”
“别恶心我。”
尾气裹挟尘埃一路远去，向来时的方向。
“走了。”
“虽然他是衔光的，还是‘孤猎’的，可就是感觉能成为……”陆明光叹息。
朋友。无论立场。
分不清是谁更惆怅。
下次再见呗，下次一定跟你分享我的发现。
魏琰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