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他，柳舒河！

    “你你，你就是那个鬼！”

    我差点把他从身上丢下去。

    “我可是你们林家的家仙，”他叹了口气说：“要不是你当时没回我，我何至于修炼二十多年才来找你！”

    怪不得那个男人在我没回答后，刺溜变成蛇钻进我的怀里。

    吓得我连滚带爬的回家，当天就发起高烧。

    “家仙，我们家还有这种玩意，怎么没听外婆说过？”

    我狐疑地问。

    柳舒河冷哼一声：“我们柳家一门只问缘，不求果，你祖辈救过我，如若不然，就你们林家这一族的小胆子，我才懒得管你们。”

    我谢谢您嘞，在我遇鬼的生涯再添一笔辉煌的历史。

    “其实，我也一直在关注你。”

    默了片刻，柳舒河道：“你的体质很特殊，阴时阴月，是仙家不可多得的肉器。”

    肉器，听起来就不吉祥。

    “跟，唐僧肉一样？”

    柳舒河笑了笑说：“很贴切，跟你在一起，我们这些同类很舒服，也很容易生出欲望，所以我本来想贴身保护你，但是，我很快发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是阿恒？”

    “对，虽然气息并不浓厚，但我确定是有的，我找不到他在哪里，可我想正是因为有他存在，你才能二十余年未见鬼怪，平安至今。”

    我犹豫道：“你找不到，也不奇怪，他藏在我的影子里，只是，你说，他保护了我二十年？”

    “怪不得我找不到他，”柳舒河恍然大悟，“算是共生吧，他对你有所图，自然会把其他觊觎你的鬼怪消灭掉。”

    “那为什么现在我又看见鬼了呢？”

    柳舒河顿了顿，说：“也许你的那个阿恒，他已经不想躲藏了。”

    柳舒河说的话，我不会全信，但是拿他来摆脱阿恒，却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目前就是如何引他入室。

    正巧，舅妈给我电话，说表哥的情况有些不妙，希望能来大城市再看看，坚持那么多年了，就是个傻子也有感情，说什么也不肯放弃。

    我去车站接到了表哥，表哥痴傻地搂住我，控制不住脸上的肌肉，抽动地叫我：“阿弟，阿……弟。”

    回到家，柳舒河看到这个不速之客，问我：“计划要延迟么？”

    我拿不准主意，表哥正是需要我照顾的时候，可是我也已经按耐不住想要摆脱这种种诡异了。

    最后，我一咬牙一跺脚，说：“做。”

    柳舒河选择了月黑风高夜的一晚，他割破了我的手腕，我的血与他的血交融。

    我们要结契，打破阿恒留下来的桎梏。

    果然，屋内阴风阵阵，窗户噼里啪啦响。我的心口像火烧火燎般痛到无法呼吸。

    柳舒河在夜间竖起黄金瞳，像是诡异的一盏灯。

    半响，他说道：“他来了。”

    阿恒，真的出现了，他比以前更立体，更——像一个人。

    “林寒，你竟敢——”

    他劈手向我袭来，却在触碰我的时候，掌风一转，对向柳舒河。

    柳舒河不敌，“咚”的一声，被凿在墙上。

    “林寒，你竟敢撕毁与我的契约，你不要命了么！”

    他生起气来，家中的玻璃窗、碗尽数迸裂，他的声音有很多人似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似乎都在质问我。

    “我受够了，”我走上前，害怕，但是无路可退，“阿恒，如果你想要我的肉身，我可以给你，但是，请你放过我。”

    阿恒看起来很失望，他说：“人的真心是真心，我的就不是了么？你宁可和一个没见过两眼的畜生结契，也不愿意和我共享永恒？”

    “阿恒，我说过，永恒对我来说，从来没有什么要紧，”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要的是感受，是快乐，是亲朋好友聚在一起真切的生活，是有血有肉的人，你明白么？”

    阿恒冷笑道：“我救了你，你才能在这里和我说这种大道理，你看，我现在和你有什么不一样？”

    他伸出手，摸着我的皮肤，我能感觉到他手掌的温热，刺得我的心莫名做痒。

    他搂着我，心脏“扑通”有力地跳着。

    他真的快要成人了，如果忽略他那一双幽深的黑瞳，和里面那无数的鬼影。

    “就是现在！”柳舒河大喊道。

    我的手比我的脑子要快，伸进阿恒的眼眶，无数的黑影吞没了我。

    而我，摸到了柳舒河的内丹。

    家仙的内丹炙热灼烧，我的手几乎完全烧焦了，即使承受了那么多痛苦，我依旧没有放手。

    阿恒嘶吼着，如同野兽入末路，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鬼魂黑影在房间里疯狂啸叫。

    “啊啊啊！”

    我看到无数的面孔在他的黑瞳里争先恐后地逃脱，也有些鬼魂在吞噬他。

    他留出血泪，说：“林寒哥哥，你好狠。”

    是好狠还是好恨，我也听不清，因为结契的缘故，我也被鬼影反噬，一寸寸冻结我的那种恐怖。

    得到内丹的柳舒河重新变得强大，他伸手捏住阿恒，说：“鬼魂而已，凡人不能具备的力量，我要收回了。”

    阿恒痴痴笑起来，突然间又变得狠厉：“林寒哥哥，你不会以为这种小畜生能灭我吧。”

    即使失去内丹，他与柳舒河也能旗鼓相当，黑影绊住了他的手脚，可是无数细小的银丝却从他的口、眼、鼻伸出，牢牢地缠住了柳舒河。

    那是师傅的能力。

    “阿弟……”僵持不下时，一个身影踉踉跄跄跑出来。

    是表哥！

    “别过来！”

    他扑向我，试图把我身上的鬼魂黑影拉下来。

    可是这只不过多了一个人陷入泥淖，他很快被鬼魂包围，吞噬灵魂的痛苦也叫他痛的在地上打滚。

    “坏人……”

    他指着阿恒，像是看见什么恐怖似的，颤颤巍巍地说：“你，你就是那个鬼。”

    表哥的眼睛开始流泪，然后开始流血，最后我看见无数的鬼影，竟然从阿恒的眼睛里，成群结队飞到表哥的眼睛里。

    仿佛那是一个新的容器。

    难道表哥要变成阿恒：“不，不要……”

    阿恒像是脱离般，泄气倒在地上：“林寒哥哥，你赢了。”

    柳舒河一脚踩碎阿恒的影子，说：“天时地利不如人和，天要灭你。”

    原来，表哥纯洁的灵魂被黑瞳选择为新的主人，阿恒赖以生存的能力被完完全全地转移给别人。

    表哥的眼神开始变得冷冽，清醒，仿佛沉睡了很多年的植物人突然苏醒。

    “表哥……”我害怕地捂住脑袋说：“怎么会这样。”

    “林寒，谢谢你。”

    “表哥，那双眼睛不是你想的那样，它里面有魔鬼。”

    柳舒河皱眉道：“趁现在还没融合，把它剜掉交给我。”

    表哥却后退几步，说：“不，我已经受够了懵懵懂懂的脑子，我现在清醒、强大，这是上天赐给我的。”

    他打开门夺路而逃，柳舒河犹豫片刻，就追他而去。

    屋内只剩我和阿恒，他虚弱孤独地趴在地上，仿佛多年前我看见的那样。

    “我现在和丧家犬没什么两样，”他自嘲道：“我兜兜转转那么多年，算计那么多事，唯独没有算到，我会死在你手里，你现在可以心安了。”

    我摇摇头，说：“阿恒，我没想杀你，我只是急着摆脱你。”

    “那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你就不想想离开我，有多少鬼魂会杀你？”他眼神一黯，“不过有柳家护着你，你应该不至于死。”

    “我也累了，这么多年，一个人……”

    “像是个鬼影，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

    “我看着你，看你读书，看你工作，看你吃饭睡觉，我想着总有一天，我也能像你一样，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

    “林寒哥哥，我真的累了，也许睡一觉又能回到小时候了。”

    我捂住他空空荡荡的眼眶，说：“不，别睡，我欠你的，我今天还给你。”

    “从今往后，阿恒，我可真的什么都不欠你了。”

    那一霎那，我的脑海里闪过很多我与阿恒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他下水将手臂伸向我的那一刻。

    他的眼神如水般清澈，他笑着说：“林寒哥哥，别怕。”

    后面与他很多次，我都很害怕，我怕鬼，怕那些未知的黑暗，可是那一双曾经清澈的眼神却总是动摇我。

    现在，我想我们之间应该做出了结了。

    我轻轻吻在他的额头，感受他的灵魂在我体内游荡，然后契合。

    原本我以为我会恨他，没想到我看到他走向灭亡，更多的是怜悯。

    从今天起，我的身体给你。

    你将如你期望的那样，光明正大地上学、旅游，做一个常人能做的所有事。

    而我，将成为你的影子。

    愿你一世无忧，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