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者家属吗?”
“不是……我是他朋友。”
“有没有家属在旁边,他做手术要签字!”
……
等段枝阑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
窗外一抹阳光透进来,照亮了坐在冰凉椅子上的温柏衿。
他埋在双臂间的脑袋似乎在听见那句“脱离生命危险”的一瞬间轻了,才让他能抬起头看看。
段枝阑没有什么血色的脸窝在白色床单上,寂静的病房中只有各种仪器在响个不停。
温柏衿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去了病房的小阳台。
打电话的是宋栗。温柏衿昨天夜里给段枝阑的父母打了电话,段枝阑的父母又去找宋栗,要跟他一起来鑫城。
“阑阑他……”宋栗可以压低声音,似乎怕被旁边的人听见。他所在的地方人声嘈杂,大概是火车上。
“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还没有醒过来。”温柏衿的脸上透着疲劳,他抹了把脸,问宋栗什么时候到。
“快了,你就不要想着过来了,盯着阑阑吧。”
温柏衿本意就是想陪在段枝阑旁边。“我知道,我让我室友帮忙去接你们了,你们什么时候到?”
“大概……还得半个小时。”
温柏衿“嗯”了一声:“我室友叫丞风,穿了件黑色卫衣,戴了顶白色帽子,你们下了车就在大厅等他。”
“知道了……衿爷,你也要照顾好自己,阑阑一定会没事的……”宋栗的语气里满是担忧,温柏衿见他没声了,挂了电话。
他还没回病房,丞风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温哥,我现在去火车站。”
温柏衿应了一声,在准备挂电话的时候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温哥,注意身体,我跟我爷爷学过看面相,段枝阑呀,一看就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
温柏衿回到病房,坐在病床旁边,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人,轻轻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
宋栗一行人很快就来了,他们轮番守在段枝阑床边,坚持要把温柏衿换下来。
“叔,我真没问题,我可以守着他的。”
大中午的,温柏衿想趁着送饭顺便把段江青换下来,却遭到了段江青的拒绝。
段江青一脸严肃:“叔知道你有能力,也知道你对我们家阑阑好。”
“但是你这样整夜整夜的不睡觉怎么行呢?快去休息。”
温柏衿实在是拗不过段江青,他叹了口气:“行,那今晚……我守着。”
结果到了晚上林英又把他拦着,温柏衿只好说明早他再来。
林英和段江青把他当半个儿子,他知道。但是自己的心上人躺在病床上,自己怎么放得下心来休息呢?
温柏衿忧心忡忡的,整日魂不守舍。
直到第三天,眼见温柏衿精神恢复了一点,段江青林英夫妻俩才松了口。
“那,叔和姨先去吃饭,我就在这守着,保证阑阑不会出事。”
林英红着眼眶:“叔和姨都相信你,我们阑阑……”亲儿子毕竟躺在病床上,林英的状态称不上好,黑眼圈比谁都重。她哽咽着,没再往下说,被段江青搂着肩膀离开了病房。
段枝阑做完手术后没几个小时就醒了,但是人还是很虚弱,没说什么话,醒了一会儿又睡了过去,把温柏衿吓了一跳。
从段枝阑受伤开始,温柏衿就总保持着一副皱着眉头,攥紧拳头的样子。现在,他连走路都是颤抖的,把进门的丞风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丞风要上前扶,被温柏衿摆手拒绝了。就在此时,丞风身后走出来一个人。
“温哥……我,来看看段枝阑。”林文文向温柏衿打了声招呼,手里还提着一篮水果。
“嗯。”温柏衿没理他,目光始终在段枝阑身上。
林文文觉得有些尴尬,他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自己找了一个空椅子坐下了。
丞风来的时候才过饭点,他一看温柏衿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吃饭。丞风神经粗,想也没想就把温柏衿骂了一顿:“饿着?你就饿着吧!”
“等他好了,你又倒了,我看你俩就是苦命鸳鸯一对,天天你照顾我我照顾你的……”
他嘴上不留情,脚倒是先一步跨出门,去给温柏衿买饭了。
丞风走之后,林文文找了个出去上厕所的借口,出去透气。
他走后,温柏衿更加心无旁骛地守着段枝阑。
他怕段枝阑醒了要什么他看不见,就没玩手机。结果因为没东西分散注意力,他守着守着就想起了和段枝阑过去的事情。
那一年段枝阑刚上高中,那是个大夏天,到了晚上天气还是很热,空调不得不开得很低。
临近期末,段枝阑怕自己挂科,大晚上钻到温柏衿房间里复习。
他进去的时候,温柏衿正在刷题,听见他进来,眼睛没从练习册上挪开,身体但是自觉地站起来,把书桌前唯一的椅子让给了他。
段枝阑高一的时候很不喜欢学习,老师讲课他就在下面睡觉,自习课还在下面玩手机,反正该听进去的一点没听进去,游戏攻略倒是记住了不少。
“写不出来的题拿过来。”温柏衿不嫌段枝阑麻烦,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下。
段枝阑以为温柏衿是在笑他什么也不会,很是委屈地瞪了他一眼。
温柏衿也没解释,清了清嗓子,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段枝阑正在写的题,转身拿着自己的练习册坐到了床上。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温柏衿刷完题,没事干,索性走到段枝阑旁边,看看他写的怎么样了。
然后他就看见,段枝阑在这道一个小时前他就见过的题上,十分郑重地写了一个“解”。
温柏衿:“……”
他神情复杂,主要是不解。“你花一个小时写一个字?”
段枝阑捏着铅笔:“你不要小看这一个字。”
“这毕竟是我在思考了一个小时之后,发现自己不管怎么思考都可以写下来的、百分之百不会出错的,一个字。”
温柏衿:“……”
他服了。
“温柏衿,我不会,你教教我吧。”段枝阑吐了吐舌头,终于服软。
温柏衿揉着段枝阑一头细软黑发,笑着给他讲起题。
“这个力和这个力的合力与重力的关系是……”
温柏衿讲得很慢,他声音好听,让段枝阑罕见地想要听课。讲完一题,段枝阑就跟赖上他了似的,缠着他继续往下讲。
温柏衿拿他没有办法,就这样一直讲。直到他讲着讲着突然发现段枝阑睡着了。
段枝阑蜷在书桌上,像只软乎乎的小猫。
温柏衿轻轻推了推他:“醒醒,别在这睡,小心头疼。”
段枝阑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说:“温柏衿,我困了,撑不到回家了。”
“嗯,那你就在这睡吧。”温柏衿起身:“我去给你收拾出一间房?”
段枝阑也不太好意思麻烦他:“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跟你睡一张床吗?”
温柏衿挑眉:“干嘛?占我便宜?”
段枝阑本来就脸皮薄,闻言耳根子一红:“不是的!我只是……不想太麻烦……”
“好了,我知道。”温柏衿坐到床沿上,拍了拍身旁:“不是困了吗?过来吧。”
段枝阑给林英女士发了条消息,然后颠颠地跑到温柏衿的床上去了。
“好软啊……”段枝阑的脑袋埋在被子里,再起来时,一头细软的发有些乱。
温柏衿看着他躺好,把被子扯平:“我关灯了。”
“嗯。”
“晚安。”温柏衿小声说。
“温柏衿,”段枝阑大概真的是困了,声音嗡嗡的:“晚安。”
温柏衿按灭了灯,躺下来。
屋内空调风吹,屋外的燥热就怎么都不会溜进来,正是舒服的温度。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
段枝阑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那人还说“起床了”。
他没睡醒,抓住被子盖在自己的头上:“再睡一会儿嘛……”
温柏衿拿他没辙:“阑阑,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段枝阑这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顺带评价了一句:“温柏衿,你起得可真早。”
温柏衿笑了笑,没说话。
段枝阑走出房门,温柏衿跟在他后面:“桌上的包子拿走。”
“嗯?谁买的?旁边那家包子店的吗?我挺喜欢吃的,但是好多人都说他们家不卫生……”
“他们家确实不卫生,但这些你放心吃吧,我妈做的。”
“啊?”段枝阑愣了一会儿,然后开心道:“这多不好意思,那我就收下了啊。”
“小段啊,爱吃就多拿点,放家里热热就能吃。”程容本来在厨房,听见两人对话就走出来:“柏衿啊,天天念叨着让我包包子,就说你爱……”
“咳,”温柏衿喝了口水:“阑阑,你是不是还要回去换衣服来着?快去吧,我收拾好在你家门口等你。”
“好。”段枝阑提着包子走了。
“啧,在他面前夸你两句还害羞了。”程容被儿子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程容本来没打算包包子,但那天温柏衿听段枝阑聊起旁边包子店的包子,语气可惜地说他很喜欢吃包子,但是以后都不敢吃了。
温柏衿记着这句话,回到家就问程容可不可以包包子。
程容乐意帮忙,问他做什么馅的。
“萝卜芹菜的吧。”温柏衿答到。
“小段爱吃,是不是?”程容一眼就瞧穿了他。
温柏衿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