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撕裂的剧痛在脑中炸开,陌潇猛然惊醒。
入目的是一间精致典雅的房间。木质的床和桌椅雕着形态各异的花草,细致而生动,桌上的花瓶雪白莹润,只可惜其上被精心插入的一截桃枝已然枯萎,本应有着鲜艳颜色的桃花,此时只是低垂着头,几片花瓣掉落在木质的地板上,留下略带暗香的花影。
陌潇眉头紧皱,忍着剧痛,心中带着强烈的警惕与疑惑。她刚想下床看看是怎么回事,哪知还未成功起身,她便无法支撑,从床上滚落下去。很闷的“砰”的一声,震得响亮。
陌潇觉得自己的脸都要扭曲变形了,但她仍咬紧了牙关,不肯叫出声,怕的是惊动了什么不该惊动的东西。这种真实的疼痛倒是给了她一种不真实感,疼痛只有活人才能感受到,但她笃定自己现在不该是活人因为她被杀了,被自己亲手所杀。
下一瞬,急促的“吱呀”声响起,大门被很快的打开了。只见一个作婢女打扮的丫头走了进来,见到她面朝地趴在地上,婢女有些讶然,但她只是面露无措,犹豫着不知是否向前,片刻后她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奴婢方才听见一声巨响,担心公主,便进来查看。公主可需要奴婢扶你起来?”
她唤自己什么?公主?陌潇心中疑惑更甚,但她来不及思考,也无法思考。因为那股钻心的疼痛好像在蔓延,直至四肢。她再也撑不住了,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林太医,公主她到底为何忽然昏倒?”
“应是前些天降温,公主又自小体弱,所以不慎染了风寒。”林太医说完,先是瞧了眼灵丹,又瞧了眼陌潇,犹豫着压低声音说道,“灵丹姑娘还是劝劝六公主罢,疏通灵脉的灵草还是少吃为妙。殿下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
灵丹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无奈:“我也知道,但我说的话,公主殿下又何曾听得进去。”
被这近在咫尺的谈话声吵醒,陌潇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只见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床还是那张床,但是面前却多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应是她刚才依稀听见的林太医。
“公主,您现在怎么样了?是否还感到不适?”灵丹眼尖,一下子就注意到陌潇醒了,她关切地望向陌潇,眼中的担忧不是作假。
眼前情况太过复杂,陌潇不愿自曝,打草惊蛇,便顺着她的话语答到:“已经好多了。”
声音一出,她心中的疑惑更甚。陌潇的语气凛冽,但发出的却声音清脆甜美——这分明不是她的声音。
“公主可得好好保重身体。风寒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但公主的身子不好,若是不甚在意恐会加重。 ”林太医叮嘱道,又转头递给灵丹一张写有几段字的白纸,说到:“灵丹姑娘,这是公主近日的药方。每日饭后服用即可,一日三次,约莫七日之后,公主的风寒便可痊愈。”
灵丹双手接过药方,点了点头,“多谢林太医了”
像是不放心些什么,林太医又叮嘱道:“服药期间不可服用其他沾染了浓郁灵气的草药,请公主殿下注意些。”
这句话看似平平无奇的叮嘱,但林太医的语气中仿佛又带了些深意,陌潇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装作面色如常,点了点头。
“若无其他事宜,臣便告退了。”
得到了陌潇的应允,林太医便走了出去。
此时屋内仅剩陌潇和灵丹二人。
陌潇从刚才的对话中已经知晓对方的名字,她试探着叫道:“灵丹?”
“公主殿下有何吩咐?”灵丹立即转过头来,随时待命。
“没什么,现在我还想休息一下,你先下去吧。”陌潇想趁着目前脑子还算清醒,思考一下当前状况。
“是。”灵丹面露担忧,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嘱托一句“公主一定要好好休息”,便退了下去。
此时这间陌生的,她从未见过的屋子当真是静默无声,落针可闻了。
陌潇翻身下了床,此时总算是没有摔倒。但没走几步陌潇便觉得很不自在。脚步虚浮,绵软无力,甚至连视野都矮了几分。她扶了扶旁边的桌子,想支撑一下自己的身体,不经意间看见自己的手又是吃了一惊。纤纤细指嫩白如葱管,指节分明,细长,毫无磨练出来的茧子,也毫无她见惯了的细小疤痕——这双手绝不属于她。
心中的不祥预兆涌现,陌潇也顾不得头晕脑眩,连忙奔到靠窗边的梳妆台上的一面透亮镜子前,果然如她所料。
镜中的人约莫十四五岁,青丝如墨,肤白如雪,一双大大的眼睛清亮如溪,莹润又灵动。虽双唇和脸颊因病而被抹去了几分艳色,却越发显得楚楚可怜,清纯动人。
见到这张脸,陌潇眉头紧皱。这张娇俏面庞不属于她,她也从来都没有见过。
事情实在是有些棘手,她死了这件事可是毫无疑问的。为了不让那些老东西得手,陌潇下了死手,一鞭子便让自己的肉身灰飞烟灭,再无重塑之机。
呆呆的望着镜中那动人的容颜,陌潇脑中闪过一个惊人的猜想:肉身既无重塑之机,那么灵魂呢?
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什么灵魂出窍,魂魄互换,恶鬼附身之类的传闻,在那些个说书人的口中可谓是常客。虽然人们都是将信将疑,但她知道此等术法确实存在。而如此逆天而行的事也需要极大的代价。她垂了垂眸,脑中毫无思绪。
目前唯一的已知信息,便是她换了个身体。
陌潇想从其他地方找找线索,便开始四处张。她立即注意到一个瓷碗,这个碗位于她刚才扶着的那张木桌上,看着平平无奇,实在是毫无特殊之处。但陌潇敏锐的从碗中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她立即凑近一瞧,只见碗底绿黄一片,应是熬药留下来的残渣。陌潇心中一动,觉得此物甚为眼熟,端起碗鼻尖一凑,只觉清香阵阵,那类似茉莉的味道扑鼻而来。
熟悉,实在是熟悉。
她绝对闻过这个味道,但现在她的脑子还是很痛,想要回忆些什么东西有困难。一片混沌的感觉让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陌潇只好环顾四周,想在这个房间里找找其他的线索。
房间很大,也很优美。至少陌潇是这么想的。
毕竟前世她流浪江湖,在一个地方待着不超过三个月。住的不是山里破败的草屋,便是城里街上的桥洞,在这种清新雅致,一看就是女子闺房的地方住的机会不多。
结合刚才两人的交谈内容,刚才两人一直唤她为公主。由此看来,这具身体的身份应该就是一名公主了。而这个地方,想必就是公主的寝殿。
这倒是与陌潇的印象的不同。
在她死掉之前,她倒是有过那么几次机会去瞧了几眼皇宫的模样。那里给她最深的印象便是用钱堆砌起来的豪华,即使是带着些清雅气的宫殿,都透露着让人明显感知到的奢侈。
而现在这个地方,是真的让人感受不到一丝带着傲气的豪华。无鲜亮的色彩,也无奢侈的金石玉器,点缀着房间的,是从窗口伸进来的桃树枝,摆在台上颜色朴素的瓷瓶,以及那股由房间主人带来的忧愁与淡雅。
倒是特别得很。
陌潇又仔细的瞧了瞧木桌的附近。摆在地上靠墙的地方有一个漆黑的匣子,着实是不太起眼。陌潇想要搬上来,尝试了下,却发现根本搬不动,她只好就地蹲了下来,双手附上匣子,很轻易的被打开了。
入目的是一叠雪白的纸。陌潇本以为上面并无任何痕迹,但待她取出后翻过面来,却发现那是一幅幅画。
画中的内容多为花鸟草木,也偶有人像。轮廓精巧,颜色清新,笔触舒展。虽然陌潇对丹青方面并不是特别了解,但她能看出这些画得极好,与这间房子给人的感觉十分契合。她又仔细翻了翻,一张被涂满了的画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幅画并无其他颜色,只有带着灰的雾蓝,被轻盈的笔触覆盖满了整张纸。与其他的画截然不同。
虽然这幅画单调的过分,但陌潇莫名的被吸引,仿佛有一股轻柔的风在脑海中旋转,弄得她晕头转向,而后转瞬即逝。
陌潇晃了晃脑袋,将目光转向匣子里的底部,那里是一盒盒颜料,仅有十几种的颜色排列得整整齐齐。
看来这个六公主还喜欢画画。
陌潇又四处探查了下,没有发现其他有用的信息,只好拖着自己虚弱疲惫的身体,重新躺回了那张柔软的床。
咚咚咚。
一阵阵的敲门声。
陌潇再次被吵醒,她下意识的警戒起来,直到听到灵丹的声音她才稍稍收起些。
“公主殿下,我来送晚膳了。”
这么快就到晚上了吗?陌潇抬头望了眼窗台,只见一片刺目的橙红色透过窗户的纹路照了进来,在地面上洒下一片方格状的阴影。
是黄昏。
“进来吧。”陌潇不带情绪地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