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虫是什么?”云水又追问一遍。
“春虫是一种致幻的毒药,和其他东西混在一起可以腐蚀万物。”
江北背着手走来冷淡回答云水的疑问。
“大人,”云水连忙拉着阳春行礼。
“不必多礼,春虫是我大容朝的禁制,莫说那些平民百姓,甚至是贵族官员都不见得有人知道,本官好奇得很,小兄弟你是如何认得这春虫的?”
江北走过来后,锐利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阳春,好似要透过阳春的外皮,看清楚他底下藏着什么东西。
“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云水见气氛不对,上前一步把阳春拉到身后,扬起笑脸看着面前的江北,
“我们一介平民百姓如何能知道这个?阳春他也许是在哪听说过这么一个词,碰巧说对了而已。”
“碰巧?”江北明显不信,凌厉的目光上下扫视阳春,“这个词古怪又拗口,不是吃的也并非用的,更不是某个虫类的名称,平民百姓在哪可以知道这个?”
江北压人的气势让在场的人大气不敢出,步步紧逼的问话充满压迫感。
云水瞬间意识到春虫必定不简单,阳春知道春虫很可能会染上麻烦,她在心里组织语言,预备怎样糊弄过去。
阳春不满江北逼问云水,他反手把云水拉到背后,冷漠道:“儿时见过一次春虫炼制的化尸水,故而能再次认出。”
“化尸水?”江北眉头一蹙,心道这事不简单,面前的人也不简单,他微眯着眼暗自打量阳春。
衣着朴素,模样倒生的不错,周身隐隐透露出的气势却不太像个市井小民。
莫不是……
“大人,”不远处的下属上前,打断江北的思索,他贴近江北耳旁说了一句话。
“你们先回去,待我稍后再来盘问,春虫一事不可告知给任何人。”江北听完属下的话,站直身对云水两人道。
他说完就招手叫来骄若,让她把云水他们送回去。
江北站在原地看着云水和阳春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大人可是在怀疑他们?”下属见状轻声问道。
“怀疑倒算不上,那姑娘看着不像是那种人。不过她身边的那个人……”江北思忖着。
“他能老远就准确说出春虫,必定不是只见过一次那么简单的。”
他说完,忽想到什么,吩咐下属道:“去查查他,暗中去查,莫要打草惊蛇。”
“是。”
“骄姑娘,你知道春虫吗?”回去的路上云水再三犹豫问了出来。
“知道一点,这个是我朝禁制,此物极其危险,食之致幻化骨,万不可沾染上一点。”
“这么吓人吗?”云水点点头,“那怪不得看江大人如此严肃。”
“你们是如何得知的?”骄若面露沉重。
“在哪听说的吧,时间太远了记不清了。”云水挠挠下巴,胡乱搪塞道。
“回去想想罢,江大人忙完之后必定还会找你们细细盘问的,这件事你们最好一点都不要沾上。”
“嗯,我们就是老老实实的干着自己的活,如何也攀不上这个关系。骄姑娘,谢谢你的叮嘱。”
“你们回去好好休息。”没一会儿便到了地儿。
骄若把云水他们送到住的小院外后便回去了,任凭云水怎么邀请进来休憩片刻都不肯进去。
一夜未眠,云水只觉脑子昏昏沉沉的,她回屋简单收拾一下自己。
再出来走到灶屋时,阳春已经烧好饭了,饭菜端上了桌,他正在忙乎着摆碗筷。
“阳春,快别忙活了,坐下来快。”云水把阳春手里的碗筷接过,拉着他坐下来。
“累了一宿了,回来了怎么不先睡会?这些我来便好。”
“阿姐一夜未吃东西不饿吗?”阳春不答反问,他说罢把云水的碗拿过来,舀了半碗汤又推过去。
“你不说我都没感觉到,没想到你一说我就感觉饿了。”云水摸摸空荡荡的肚子,捧着热乎乎的翡翠豆腐汤喝了一口,顿时感觉浑身都暖和起来了。
她心中藏着事,喝着汤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那个春虫究竟是何物?你真的是幼时见过吗?”
“嗯,”阳春夹了一筷子的青菜放进云水碗里,“那味道太特殊,一下子就记住了。”
“哦,”云水吃着碗里的的菜,思索着,“那你还记得其他的事吗?”
“记不太清了。”
“算了算了,吃饭罢,这些事和咱们没有关系,等那些大人们再问起咱们就这么说。”
云水不想在这件事上深究,她一闭眼,庄主骇人腐烂的尸体仿佛重现在眼前,早知如此昨夜就不要离开宴席了,眼下被卷入进来,一时半会怕是回不去了。
“别光喝汤,吃菜呀。”云水见阳春光顾着埋头喝汤,给他夹了好几筷子菜放碗里。
这顿饭刚吃了个半饱,庄主夫人就差人请他们去正厅,说是有要事。
云水吃完最后一口饭,又是急匆匆的往正厅方向赶去。
到的时候,正厅座无虚席,江北居高临下的坐在首位,那是庄主的位置。
庄主夫人则坐在一旁,满头的华贵珠翠也掩盖不住面上的憔悴,失去丈夫的打击带走了她的骄傲与底气。
“诸位都是有话要讲,那便开始罢。”江北开了口,底下方才还鸦雀无声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山庄上上下下百十号人,如今能来正厅的都是经过筛选过一遍的人,与此事关系不大的人被限制在各处住所里不准走动。
他们每个人都有话要讲,纷纷说着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官爷,江北听得头大,索性把他们全部召集到一起,让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江北凌厉严峻的目光扫视底下一众人等,认真听着底下各人的说辞。
“大人,昨夜大家在宴会上吃吃喝喝,好不痛快,约摸到了后半夜庄主夫人院子突然走水,我们便赶去救火,救完火才知庄主不见了,后来便知庄主遇害了。”一个知情人将自己昨夜所经历的事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好端端的屋子怎么会走水?”江北眯着眼扫视底下一众人。
“这……这我们也不知道啊。”大家纷纷道。
“好了,走水一事暂且不提,关于昨夜庄主离开宴席到发现尸体,你们有何看法?都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庄主遇害一事牵扯甚多,你们必须保证自己与此毫无关系方能离开山庄。”
江北把话撂在这,底下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片刻后,一个蓄着胡子的大汉站起来道:
“大人,昨夜小的见到庄主离开前脚,徐家掌柜后脚跟着离开,此人大有嫌疑。”
“信口雌黄!”徐家掌柜立马站起身,“昨夜我那是喝多了酒,尿急出恭罢了,何曾注意到庄主也走了?倒是我出恭回来,碰巧见着林老兄在橘林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嫌疑又扯到林老兄身上,他连忙离开席位,俯身恭敬答道:“大人明鉴,小人之所以在橘林,是因为瞧见张老兄往那走,小人跟着他一路走到庄主夫人院子附近,没多久庄主夫人院子便走水了,此事与他关系紧密。”
话题兜了个圈子又回到了刚开始站起来的那个人身上。
他们几人吵成一团,谁也不让谁,争得面红耳赤,听得江北眉头紧蹙。
这么下去根本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大人,那个点心碎屑验出来了,是谢云水他们家的……”一个下属来到江北身边,将得出来的消息贴耳告知于他。
“我知道了,你下去罢。”江北被底下嘈杂的声音吵的直揉眉心,他勉强吩咐道。
点心碎屑……
这很像是一场手段不太高明的栽桩陷害,江北思索着下属的汇报内容,支着头漫不经心的暗自打量不远处的迷茫的云水二人,多年来的经验使他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
“够了!”底下的那几人还未吵出个名堂来,叽叽喳喳的,像数百只个麻雀在聚会。吵得江北头都大了,他厉声喝道。
底下的人见官爷生气了,吓得立马噤声,纷纷小心翼翼的垂下头不敢喘气,其余众人亦是停下议论,战战兢兢的看着高台上心情不妙的大理寺卿。
“你们都先回到各自住处,不许乱走动。”听着底下人的争吵,根本提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江北不欲浪费时间,他需要从小口入手,索性简单粗暴的先将碍事的众人撵走。
底下的人见状简直要欢呼起来,此事本就与他们无关,还要把他们拘在一起,一点也不自在,眼下得了江北的命令,他们纷纷起身离开。
“谢姑娘留步。”骄若领命叫住跟着人流往外走的云水,带着她走到江北面前。
很快正厅里的人走光了,只留江北等官差和少庄主。
本来庄主夫人想留下来陪着的,但少庄主据理力争把他娘送回去好好歇息,他留下来帮忙。
“谢姑娘请坐,”江北示意下属给站着的云水搬凳子,“昨夜你在何处?”
“昨夜在宴会上不太舒服,就中途离开宴会,往湖边走走,在那赏了一会儿花,这件事骄若姑娘应该与你说了。后来便是看见庄主夫人的院子走水,然后便赶过去帮忙。”云水坐下来不忘给为她搬椅子的官差道谢。
“昨夜可曾见过庄主?”江北继续追问。
“不曾,来山庄这么久了,见庄主的面总共一只手便能数过来。”云水回忆道。
“是吗?”江北身后的下属上前拿出手帕,“那这个你作何解释?你昨夜未见过庄主,那为何我们在他的指缝里发现你们五香糕的碎屑?”
江北锐利的目光紧盯着云水,巧妙的盘问着,势要从云水这里挖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什么?”云水讶异,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在庄主身上发现的点心残渣很是新鲜,必不会超过三日,你若是不曾见过庄主,那你的东西怎么跑到他那去了?”
“点心我们隔几日便会交给山庄,所以不止我们有五香糕,山庄存有备份,单单凭五香糕说不了什么。”云水按住想要站起来的阳春,克制内心无措的慌乱,冷静的有条不紊回道。
“把他带上来!”江北虽是步步紧逼,但并不意外云水的惊讶与回答,他又命令下属道。
不多时,下属带上来一个穿着劲装的下人上前。
那下人道:“小人是庄主身边的近亲家丁,昨夜见到庄主确与一女子相见,那女子神似谢姑娘。”
“你为何污蔑我?我昨夜一直与阳春在一块,我们不曾见过庄主!”
“你们二人总是同出同进,算不上证人,”那下人反驳,“若那女子不是你,昨夜你们离开宴席到去庄主夫人的院子,这中间有将近一个时辰的空缺时间,你如何证明?”
“好,”云水气笑了,她与这家丁有何渊源,需得他如此大费周章的陷害,“就算是我害得庄主,那请问我为何要害庄主?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够杀死一个常年练武的成年男子?
更何况庄主乃是一庄之主,他身边必定会带些武功高强的家丁护卫,我又是如何干掉这些人的?若是我很厉害,顺便把那些碍事的人杀掉,你现在去召集一下,看还能召集的到吗?”
“你是何意?谢姑娘她不是这样的人!”少庄主的思索跟不上趟,还没理清五香糕和他爹的关系,又见眼前的下人竟敢污蔑云水,气的一拍桌子,“那你说说谢姑娘为何要杀了我爹?”
“少爷息怒,属下并非说是谢姑娘杀了庄主,只是小的如实汇报罢了,而且官爷也确是从庄主身边搜查到谢姑娘的五香糕,合理怀疑谢姑娘是凶手这很正常。”
“好了,”江北眼见面前的几人也要吵起来,连忙叫停,“谢姑娘,昨夜那段时间你们有谁能证明?”
“没有。”云水据实说道。
“好,”江北点点头,他隐晦的打量一眼底下的家丁,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说过从庄主身上发现的碎屑是点心,这个家丁又是如何准确说出那点心的名称的?
江北怀疑的思绪渐渐跑到那个还一无所知的家丁身上。
“你们都先下去,”江北示意让其他人都出去,那家丁话还没说完就被顺带着带出去。
“谢姑娘,把你昨夜遇见黑衣人的细节具体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好,江大人,请你相信我们,我们并没有害庄主。”云水诚恳的说道。
“我相信你们,”江北安抚有些焦虑不安的云水,“这是一个很低级的栽桩陷害,它逃不过我的眼。”
“那……,”云水慌乱的心情突然凝滞住了,她微愣片刻,“那那个家丁为何……,他是故意这样说的。”云水这下反应过来了,她瞬间联想到昨夜遇见的黑衣人。
接着她便赶紧将昨夜所见所闻缓缓道来。
“大人,那个自称是证人的家丁,”云水说完忍不住地提一句。
“他确有嫌疑,”江北听完云水的阐述,对这件案子心中大致有个方向,他不疾不徐的说道,“但你们也有嫌疑。”
“什么?”
“我们确实从庄主身上找出来你们的五香糕,这一点实有嫌疑,既然我说这是一个低级的栽桩陷害,那必然是相信你们的,我这样说,需要你们辛苦一下配合我们。”江北开口解释道。
“那大人需要我们做什么吗?”云水点点头,她懂了江北话里的意思。
“确有一事疑虑,但眼下不是时候,你们先回去罢。”江北扫了一眼警惕他的阳春,暗道必要找个机会会会他。
“好。”云水点点头答应下来。
“骄若,你是怎么想的?”江北抿一口清冽的茶水,待正厅又安静下来,缓缓问出声。
“属下认为谢姑娘她们昨夜碰见的黑衣人,”骄若顿了一下,缓慢说出心中大胆的猜测:“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在埋尸。”
“嗯,”江北舒展眉头,他很满意骄若是回答,“能搞到春虫,那必然是庄主身边的心腹近人,范围一下子就缩短了。”
“大人,那谢阳春……”提起春虫,骄若很快联想起第一个认出这个东西的人。
“不必管他,眼下先顺着庄主这根藤蔓扯出其他枝丫来。”
“是,不过属下还有一个猜测,”骄若看一眼江北,见他示意便道:“凶手埋尸还大费周折搞来春虫混制的化尸水来销毁伤口,那么凶器必然是极容易辨认的,所以凶手才会铤而走险搞来化尸水腐烂尸体,
再者,巧合一样忽然走水的院子离埋尸点极远,合理猜测极有可能是凶手为掩人耳目故意放火,把众人吸引到北边的院子救火,凶手则趁着夜幕赶到南边埋尸,一南一北真真是调虎离山的好把戏。”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你还猜漏一点,凶手他受了伤。”江北摩挲着茶盏光滑细腻的边口思索道。
“大人何出此言?”
“庄主身手不凡,不管是谁都无法在他清醒下毫发无伤的干掉他,除了酒,仵作不曾在他体内查出有任何药物,所以凶手极有可能是在与庄主搏斗中杀死他的,既如此那便有负伤的可能。”
“大人所言极是。”
“那么,”骄若很快想到,“如果凶手负伤,那我们排查的范围更小了,只需要在负伤,并且是庄主身边的人这两个限制下锁定凶手。”
“还有一个条件,救火或者搜寻庄主最积极的,并不幸负伤的,”江北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到门口眺望远处,“为了使自己的负伤合理化,你猜凶手会做什么?”
“凶手会故意受伤来掩盖已经受伤的事实。”骄若顺着江北的思路答道。
“根据这些信息查罢,”江北淡淡吩咐一句,“对了,务必找到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或者找出那个提议挖土寻人的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