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雨季，潘江水就不再清澈了。

    连绵的雨，伴着阴暗的天空，给城市笼罩上压抑的氛围。

    这种氛围并不适合在河岸边喝咖啡。

    但沈齐将初次见面的地点定在这里。

    离约定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唐舒就到了咖啡馆。

    她刚到就见到了窗边的沈齐。

    “沈老师，您来得太早了。不好意思啊，我本来想着我还能提前，没想到还是晚了您一步。”唐舒深感抱歉，桌子上沈齐已经点好了咖啡和餐点。

    沈齐微笑着摆手，他对下属比自己晚到这件事好像没那么在意。

    “我只比你早一会儿。我喜欢潘江，有时候空了就来这边转转，所以我来得早。给你点了拿铁和一点点心，希望你喜欢。”

    客观来说，沈齐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男士。

    他身上透露出文艺男青年的儒雅，和成功男士的自信。不同于短视频平台的擦边男主播，他的魅力浑然天成。

    当然，即便他坐在咖啡厅低矮的卡座里，也能看出他优越的身材。

    为他原本就俊朗的脸庞更添几分风姿。

    沈齐的粉丝说，沈齐年轻时候就是校园男神，看来名不虚传。

    点心很精巧，有可露丽、慕斯、三款样式精美的水果塔。

    唐舒抿了口咖啡道“沈老师您太客气了。我之前是专门做访谈的，不知道您这边有没有什么想法？集团那边的老师跟我说过，以后的内容形式主要就是突出您。所以我想知道您这边的想法，这样呢我们可以把节目内容丰富一些。”

    “按你们的想法来吧，这次我会全程配合你们的。”沈齐坐姿放松，他并不想让下属感到拘谨。

    “那我回去准备准备。沈老师，您希望我们的内容到什么尺度？比方说，涉及您家人的内容我们能在节目中有所展现吗？如果能展现的话，您能接受展示到什么程度呢？”唐舒跟沈齐再做最后的确认。

    沈齐沉思了一会儿“过去我总不希望在公众面前过多的透露我自己的家庭情况，现在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必要。公众关心我的作品，愿意为我作品买单，其实就是对我家人最好的关心了。我的情况想必你也了解，我有我的顾虑，这点你做方案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充分考虑一下。我充分配合你们，但你们也得给予我充分的尊重。”

    “这是自然的。您不愿意的内容，我们一定不会出现在节目里。不过这样的话，我们也许会有新视角来打造这次的节目，相信结果不会让您失望。”唐舒向沈齐许诺。

    来之前，集团常年负责沈齐IP的陈总跟唐舒谈过话，介绍过沈齐一些个人情况。

    沈齐与妻子方慧茹是大学同学，两人也是当时有名的校园情侣。

    方慧茹以前还在传媒公司工作过，后来因为家庭原因辞职。

    这个家庭原因是所有采访里面，最不能触及到的问题。

    策划节目前，一定要跟沈齐沟通好节目尺度，特别要问清楚家庭部分他能接受公开到什么程度。

    因为沈齐和方慧茹的小孩，是星星的孩子，也就是先天的自闭症。

    这也是为什么沈齐很少参与公开访谈的原因。

    他们夫妻不想公众的讨论，增加孩子的负担。

    唐舒又跟沈齐聊了聊工作，节目相关的内容。

    初次见面，唐舒对沈齐印象不错。

    他比访谈节目的大部分嘉宾都好沟通。

    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他都很尊重唐舒提出的意见，认为可以尝试。

    这让唐舒感到信心倍增，认为能将节目做成一档出色的个人访谈。

    时近中午，唐舒提出想请沈齐吃饭。

    沈齐谢绝了，说没跟老婆报备过，不敢跟美女单独用餐。

    两人约定一周后再讨论节目方案，到时候再联系。

    接到调岗通知，集团人事就给唐舒推了沈齐的微信。

    不过沈齐并不在朋友圈发些什么，唯一的内容就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

    不得不说，在陈鲁那里交的“晚安费”是物超所值的，不仅仅有催眠功效，还能作为沈齐相关访谈的借鉴资料。

    他的一些独家访谈，给沈齐立了非常好的人物形象。

    唐舒找群管家要了过往访谈的资料，细细聆听，边听边做笔记。

    陶金出差回家，已经是凌晨三点。

    唐舒仍然认真地听着节目。

    陶金知道唐舒肯定又是熬夜工作。

    如果自己不是出差回来，刚好看见，唐舒可能会通宵工作。

    他走过去，暂停播放，将唐舒从高度集中的工作中抽离出来。

    “三点了，小姐。赶紧洗洗睡吧，上次体检医生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忘了是不是？”陶金催促唐舒赶快洗漱睡觉。

    唐舒看了看显示屏，确实是凌晨三点了。

    也就没有争辩，点点头去洗漱了。

    陶金看着桌面上的书籍、资料，播放着的播客，以及文档里的关键信息。

    心想，沈齐，又见面了。

    他关了书房的灯，却没关电脑，留着显示器在静谧的夜晚发出点点荧光。

    那荧光像黑夜中致命却充满诱惑的糖，吸引着趋光的蚊虫靠近。

    靠近后，再被它灼热的温度烧死。

    可没人会在意，因为房门已经关上。

    即便是看见了，也只会说这虫子死得好。

    在陶金的监督下，唐舒日夜颠倒的工作状态有所改变。

    从原来凌晨三点收工，改为零点收工，进步不小。

    方案初稿出来，唐舒还给陶金看了看，想从摄影师的角度听听专业意见。

    在专业问题上，陶金从不会敷衍唐舒。

    即使是过去还在追求阶段，只要涉及专业方面的问题，陶金都会给出中肯的意见。

    唐舒对陶金在这一点上是很满意的。

    陶金觉得这套方案初步看来是对沈齐非常合适的包装。

    如果非要鸡蛋里挑骨头提出一些建议，那么他建议唐舒选择一个固定场所作为拍摄地。

    这样在固定机位下，更能体现出人物的重点。

    唐舒点头表示同意，她准备在明天的碰面中，跟沈齐提出这个意见。

    这段时间搜集各种沈齐的资料，唐舒发现，沈齐这个人除了必须出席的签售会，颁奖典礼这样的场合，他是很不喜欢在公众面前露面的。

    那么为什么几年前跟温罗莎一起共事，他会主动提出要去当那档节目那劳什子的主持人呢？

    这个问题太有意思，唐舒想弄清楚这问题的关键。

    第二天，换了个地方，两人约在电视台旁边的茶楼。

    “这里原来是一家饺子铺，过去我们来电视台做节目，时间晚了就来饺子铺对付一口。”沈齐比第一次见面显得更加温和，给唐舒沏茶。

    唐舒接过茶杯“沈老师这茶艺功夫看来是练过啊！应该在家也会喜欢品茶吧？”

    沈齐抿了口茶道：“我这些花招式，就是以前做节目跟节目里的嘉宾师傅学的。这么些年，感觉还没忘。这家店都换老板，不卖饺子了，还是没忘记。”

    唐舒但笑不语。

    沈齐接着道：“以前我有档节目，是个综艺，还是跟电视台合作的。后来那个节目因为种种原因没播出，这个你应该也知道。那个节目的制作人用心啊，每期都请好多名师嘉宾，过来教我们东西。如果那档节目能成功上映，该有多少观众能从节目里学到东西呢？”

    沈齐的眼神充满遗憾和怀念。

    唐舒不知是自己眼花还是真的看到，那些哀伤的情绪里，竟然还隐藏着隐隐的愤怒。

    这档节目对沈齐的意义，似乎已经超过了节目本身。

    唐舒岔开话题，问沈齐：“那这家店后来怎么变成茶楼了？能得到沈老师你们的青睐，以前这家做饺子应该很好吃吧？”

    “这家店其实味道就是家常味道，不算多么特别。但是那时候，不管我们忙到几点，这个饺子店总会开着。一直吃，也就吃出感情了。后来听说店主小伙子车祸死了，店也就有新主人了。我们也很少来了。那会儿小温最喜欢这家店，她总带人来吃，也带我来吃。”沈齐主动提起温罗莎，语气亲昵却不过分亲热。

    “温姐姐以前和沈老师一起做过节目，应该关系很好吧？”唐舒顺着沈齐的话，问起二人的关系。

    沈齐转着茶杯，思考了一会儿道：“应该算不错的关系。说起来很巧，小温比我小三岁，却跟我是高中同学。我们当时是县城中学文科班一个班的学生。”

    “班里面同学聚会我也参加过一两次，但是她都没去。多年后在工作场合，我们竟然成了同事。缘分太奇妙了，不同轨迹的人，也可能在某时某刻相遇。”提起这些往事，沈齐透着一种愉悦。

    在沈齐的描述里，温罗莎是热情的同学，敬业的制作人，贴心的知己。

    她会认真地给出自己专业角度的点评，安排好每一项工作，也会带大家找到好吃的宵夜。更会给沈齐写一首现代诗，问他是否合适将这首诗歌加在节目的文案里。

    提起她，沈齐总是喜悦的。

    这更加让唐舒确信，沈齐对待温罗莎有着别样的情感。

    否则，他不会在温罗莎去世后直接跟集团提出终止项目。

    这不是成年人该做的，也不是一个能按时交稿的人对自己在另一个领域的创作交出的答卷。

    这对创作者来说，是赤裸裸的逃兵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