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易陌所说,我害死了一个无辜的绪灵。”
明耀的笑容苦涩又悲凉,“活该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苏木百感交集,可她并不认为是明耀的错。那个年代,同性之间的感情足以被人疯狂诟病,明耀想要逃离,想要过世俗所认可的生活无可厚非。明烛的悲剧是一个意外。
这个意外如果非要找一个过错方,那么胡乱非议指点的同学,疏忽大意、理不清心意的明耀,以及执拗赌气的明烛都是过错方。
“不是你的错。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困在过去。”
“我还以为你会和易陌同仇敌忾呢,毕竟最初,我可是坑你留下易陌的。”
“我只是很喜欢易陌,我又不是和她长了一个脑子。”
明耀讪笑,“也是,你比我更理智,也更勇敢。”
苏木想或许是自己更幸运,时代的包容性变强,以及遇到易陌时自己已经足够成熟独立。苏木想着想着便想到了肖佑宁,如果易陌没有突然消失,如果佑宁能好好活着,她们也极有可能各自婚嫁。肖佑宁或许根本无法意识到自己的情之所钟。
苏木推门而出时,易陌就在明耀的办公室外面,一言难尽地看了看苏木,扭头就走了。苏木追上去,拉住易陌的手腕,“易陌,我们聊一聊好吗?”
易陌没想到苏木不站在她那边,失望、低落又烦躁,“我都听到了,可我认为就是明耀的错。”
苏木不想争执,试图回避,“我们不掺和这件事了好吗?这本就与我们无关。”
易陌不能接受苏木事不关己的态度,抽出胳膊,后退几步,“苏木,如果换成你我,你会如何做?”
苏木斟酌权衡了许久,还是不想对易陌有所隐瞒,“我始终觉得,爱自己才是第一位。”
易陌忽然笑了,“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回家吧。”
两人心照不宣,矛盾争吵就此揭过。一切如常,两人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苏木无法欺骗自己。
易陌变了,不会再黏黏糊糊地跟着苏木,不会偶尔使使小性子,不会同苏木置气顶嘴,不会抱怨,甚至不会主动表达自己的需求。易陌好像回到了两人刚认识的那个阶段,对苏木尊重客气又疏离。
最最令苏木难以接受的是,易陌不仅仅不与苏木亲近,在苏木主动的时候,易陌平淡冷静得像个木头人。
苏木不是一个很乐观的人,在捅破窗户纸与易陌明确关系的时候,她就没期望过长长久久,毕竟两人身份终究殊途,可是也不曾想过,这份来之不易的温馨竟如此短暂。
苏木做出了选择,却迟迟没有快刀斩乱麻的勇气与决心,她依然贪恋易陌的温柔。直到元旦前夕,苏木偶然看到那本《绪灵自我修养手册》。手册翻开,恰巧是血凝子那一页。苏木知道,是时候把话说清楚了。
元旦当天,易陌做了丰盛的一桌子菜,四菜一汤都是苏木喜欢吃的。苏木预订了一个蛋糕。吃饱喝足后,苏木点亮蜡烛,“许个愿望吧。”
易陌听话地闭眼,双手合十,大脑却是一片空白,索性放弃了。苏木双目微阖,神色虔诚,易陌静静地注视着苏木的脸庞,忽然发现已经好久没见苏木的笑颜了。这一刻,易陌止不住的心疼与后悔。
“许了什么愿望?”
“不告诉你。”苏木麻利地切好一小块蛋糕,将余下的留给易陌,“吃蛋糕吧,可甜了,你应该很喜欢。”
蛋糕很漂亮,淡淡的奶香清甜味,浅紫色系打底,点缀着花朵、蝴蝶和落叶,苏木沿边切走了一小块,丝毫不影响蛋糕的美观。
蛋糕色香味俱佳,但是易陌第一次食不知味。易陌生气苏木对绪灵生命的轻视,又懊恼自己的行为令苏木闷闷不乐,又害怕终有一日苏木会厌倦抛弃自己。
易陌满腹心事,一口一口地消灭了剩余的蛋糕。
“好吃吗?”
“嗯,好吃。”
“那就好。”苏木笑了笑,伸手遮住易陌的眼睛,“易陌,我有礼物给你,你先闭上眼睛噢。”
“好。”
苏木掏出小盒子,俯身在易陌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好了。”
易陌睁眼的瞬间,瞳孔猛然放大,神情讶异,“这是血凝子?”
“嗯。”
易陌震惊到失语,呆愣愣看着泛着微光的血色珠子。
“新年礼物。我能给你的不多,但我愿意放你自由。”
“苏木,我……”易陌顿了半晌,最终回道,“对不起。”
“没关系,我理解。我明知你在我面前没有多余的选择,我还是将自己的感情强加于你,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很抱歉,身为人类,无法感同身受你的痛苦。不过现在好了,不必束缚在我左右,你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了。”
易陌曾对血凝子朝思暮想但求之不得,如今得到了,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反而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易陌心里更难受了,苏木言外之意是在赶她走。是了,现如今的确没有任何理由待在苏木身旁。
“我,还没有想好。”
“那你先搬回办事处住吧,你的东西我会打包好寄给你。”苏木神色如常,“今天就走吧。”
易陌离开了,苏木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发呆,从天亮到天黑六个多小时,一动不动,不哭不闹。
易陌慢吞吞地下了楼,端坐在长椅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苏木的房间。易陌不懂明明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为何丝毫开心不起来。易陌自由了,可漫漫黑夜,易陌竟寻不到一落脚之处。
苏木颓废了半天,强撑着起身打算洗漱时才发现桌面一片狼藉。苏木麻木地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水好冷好冰,冻得苏木好想哭。
好不容易收拾洗漱完躺下,手机已经被微信消息和电话狂轰滥炸许久了。姐姐苏杉的关心与退让,好友雷静萌的日常问候以及收不到回复的气急败坏,苏木想,原来自己还是有人爱的,原来自己也没有那么不堪啊。
总以为早已练就铜墙铁壁,铁石心肠,刀枪不入,却在感受到被爱时溃不成军。那一夜,苏木不知哭了多久,但哭累了,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