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冬

    晃眼一过的季节,现在已经下起细密的小雪。城市街道上来往的人群,每一次踏足过所留下的脚印,仿佛都是一个灵魂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不久后的雪又将那些脚印掩去,不见踪迹。

    观望完这场小雪,坐在路边长椅上的人才起身离去,他走时留在坐位上一大束用黑纱包装着的鲜艳的红玫瑰。

    晶莹的白雪落上薄薄的一层,花朵在迎接日出的第一缕阳光后显得娇艳欲滴,晨风轻轻拂过带落一片花瓣,如鲜血般滴落那雪地上。

    小巧的雪鹀在雪地间欢快跳跃,它们歪头歪脑欣赏着这个美丽的世界。

    直到突然从树上掉落一只死去的同类,它们受到惊吓扑扇翅膀四处逃离。

    花店天台上的玫瑰也被雪尽数覆盖,那些黑蝶全部搭拉着翅膀,悬挂在花店内的天花板上。

    与招来抱起一盆绿植放置在进门口后的小花梯上,这时的他同样穿上厚厚的浅色系冬装,只是脖子上围着一条手工织的红色围巾。

    “玫郎君,该出门了。”他起身哈出一口白气,通红的鼻尖和那睫毛上沾染的白雪。即使穿得再厚也掩盖不了与招来本身的瘦骨。

    那披散的参差不齐的短发,若不是发尾还保留着一些即将褪去的黑发,差一些就快要与背景的雪色融为一体。

    他刚刚呼唤的名字是陌生的,但那是与招来亲自取的名字。

    抬眼看向前面花店后门,低头走进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

    他手里抱着一大捧包装好的花束,一头凌乱鲜艳的红发,被完全遮挡的上半张脸,穿着冬季灰色卫衣,看起来莫名清秀感。

    与招来随后轻笑,招手示意他过去。玫郎君听话迈步向与招来,到他跟前时微微俯下身,这样似乎更方便与他视线平行。

    “有多高了?”

    “一米九三。”

    与招来抬手将自己围巾取下戴在他脖子上,抬眼看向那前发遮挡的脸,能明显感受到一双炽热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他只是淡笑,转身步出了店门。

    与招来的身高也只是刚好到这孩子肩膀,他怎么也没想过会长得比自己都高。只是短短的一个秋季,玫郎君就从小乞丐长成大人了。

    那他的年龄会不会也还是从一开始相遇的那样,七八岁呢?

    与招来不确定,但从这些天相处的时间里看,玫郎君的年龄并不是一个孩子,倒更符合他现在的模样。

    只是相遇不过才一个秋季。

    街道上,与招来走在前面,玫郎君乖乖跟在他身后,不像对事物所感到的新奇那样,只是默默捕捉与招来的身影。

    他抬手轻轻摩挲围巾的边角,像个小孩子般无趣的摆弄,托在鼻子前,现在才闻见那股玫瑰的清香,带着一丝朝露的甘甜。

    他们走到城区中心,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支起了花束。

    无论何时,人们总会被这些美丽的事物吸引,谁都会喜欢让人心情愉悦的东西。

    花束是送人的,只要你驻足停留一会儿,说出自己喜欢这束花,你就可以自行拿走。不用金钱交易,只要你所想得。

    当然,这只是独属于与招来的一种形式。

    “请问……我可以拿走那束花吗?”

    这时有个女人娇弱的声音询问在一旁,与招来正蹲在玫郎君身边低头在雪地上画着什么。

    他抬头,缓缓起身,见女人穿着时尚简约大方,一头金色的长发微卷,完美的身材比例和那张美丽的脸。只是那双眼晴里没有什么光泽。

    女人有些不安地站在那,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那只镶上红宝石,格外奢侈的戒指。

    “可以喔,美丽的女士。”与招来侧身取过最后一束花,拿在手里时沉默了几许,回头迎笑微微俯身递给了女人。

    最后一束,是白纱包裹的紫色鸢尾花。

    “谢谢……”女人接过那束花,转身走向中央路边那辆停靠的黑色跑车,车门自动开启,她坐了进去。

    与招来望着那辆车开远,想到了一些他能肯定的绝对。转头看向一旁的玫郎君,柔声问到:“花送完了,要在这里多逛逛吗?”

    那张笑脸,会有莫名蛊惑人心的控制感。

    玫郎君点点头:“好。”

    他们走后,只留下刚刚与招来蹲在地上画的那不怎么好看的雪画,他画的是玫郎君低头抱着花的模样。

    一场微风伴雪拂过,有人驻足停留这里,那幅画又被白雪掩盖。

    漫步于城市街头,观赏阳光下美丽的雪景,穿梭在阴影与明亮之间。与招来将手揣在衣兜里,呼着白气。

    去到广场,各种各样的店面摆开,与招来望了一圈,忽然发现了什么,眯笑起眼眸伸手拉过玫郎君的手,转头:“去那家店看看吗?我想到个合适你的小物件。”

    “好……”玫郎君被他拉着往前走,低头看着与招来触碰自己的手,没有温度,是冰凉的。

    他们走进一家饰品店,里面有各种可爱的小物件,而与招来想要的,是物件架上挂着的橡皮筋,带着几朵小花花。

    “这个怎么样?”与招来转身笑望着玫郎君,抬手轻晃那个可爱的橡皮筋。

    玫郎君看出了神,挠了挠后颈,点头答应着与招来的问话。

    小女孩给的那枚金币刚好。

    取上东西走出店门,与招来将橡皮筋放在自己衣兜里,他面无神色又开始思考起什么。

    他没见玫郎君笑过,也没见过那下半张脸有过任何表情。头发扎起来后会是怎样?与招来开始好奇他的模样。

    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自己刚刚拉过玫郎君的手,分明的骨骼,没有温色,而触碰过玫郎君的温度,与自己有着天差地别。

    与招来缄默不言。这个地方所有人的温度,应该都是一样的。他一直都是这样认为。

    从一开始与招来就知道,玫郎君会是这里存在的例外。这也是与招来选择留下他的原因之一。

    玫郎君不属于这里。

    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场爆炸声,掀起一阵疾风雪尘。飞溅的铁片残骸朝向这边来,玫郎君主动上前揽过与招来护在怀里,铁片划过将他臂膀弄伤了一个大口子。

    雪尘散后,从里面走出一位看起来略微偏瘦的身影,深色西装工服外披大衣,看起来帅气逼人。

    从高楼上纵身跃下另一人,穿过雪雾平稳落地起身,站在这人身旁。与他身着不同,穿着可以用“贤惠”来形容。v领毛衣外套加白衬衫,运动鞋休闲裤,再简单不过。

    “点火。”

    听他淡然一句,刚落地那人无奈一笑,打了个响指便燃起一小簇蓝色火苗,点上他嘴里叼着的那支烟。顺便很自然地揉了把他柔软的秀发。

    “咳!……”不出所料被反向一肘子还了一拳在腹部,老实收回手,微微鞠着身一阵吃疼。

    两只相似的灵魂,不同的是看起来比较贤惠的那位高个子是身为守护的『世人』,他拥有一双因蓝色如星空般纯粹的眼瞳。

    与招来远远望着,一双晦暗的眼能直接看穿抛开躯壳以后的事物。他知道来到这里每个灵魂的名字,就像被记录进名薄中那样。

    他知道关于他们的一切。

    穿正装那人踩灭那支烟头,抬眼正巧碰上与招来的视线,他微皱眉头,肩膀碰了碰身旁的人。

    “付律。”

    身旁的人同他视线看去,对上与招来的眼愣了几秒,回头对他笑到:“不认识。”

    一旁的明诺听后,偏头一边翻了个白眼。

    雪尘散却后显露出那家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店,一家咖啡厅。

    与招来收回视线转头关注在玫郎君那只受伤的臂上,见那鲜血浸染了半只袖子,他面色微露不满。

    “郎君,你受伤了。”他抬手轻柔,指尖触碰到那温热的血液时空白了思绪,须臾收回了手。

    看着手上沾染的血色,与招来感到一丝厌恶和反胃。

    玫郎君看出与招来有些不喜欢,摇了摇头,将那半边袖子扯掉,蹲下身抓起地上的白雪擦拭那只手臂。

    雪在他的手心很快融化成水,虽然血腥味有点重,但擦干净后,那只手臂上并没有留下伤痕。

    玫郎君微微歪头注视着他。

    与招来知道,他知道会愈合,只是感到一丝不安。

    被炸掉的那家咖啡厅里突然蹿出来四五只血红色的恶魂,它们齐刷刷冲向北逽,却在半路被付律一手禽住,三两下放出一团蓝火烧净了它们。

    “唉。”明诺叹了口气,“店面装修也是算赔偿的,工资又要扣没了。”他转身打算离开。

    “不是还有我嘛。”付律拍了拍手上灰尘,笑应,跟了上去。

    明逽回头盯了他一眼,自顾自往前走,没趣道:“你又不是干同行。”

    付律只是笑笑没说话。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又看向与招来那边。注意到与招来身边的人,他很清楚知道,那个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天空刮起一阵寒风,又开始下起雪。街上路人走的匆忙,每张面孔都被蒙上一层阴影,看不见所谓的人脸。

    回到花店内,天花板上悬挂的黑蝶扑棱下几只停靠在与招来背上。在幽暗的环境中,能够很清晰的看见那些东西红色的眼睛,它们映出小小几个倒影。

    一路走到花店后门,推开那扇木门后映入眼帘是一片被白雪覆盖的玫瑰园。花藤自由向上生长茂密,形成交错横纵于半空的半圆形。

    那些黑蝶一涌而出掠过矮花丛,倒挂在那些花藤上。玫郎君伸手抓过一只,盯了半天打算喂进嘴里。

    “郎君。”

    尽头处在藤蔓掩盖下有一间木屋,与招来站在门口侧身注视着玫郎君。

    玫郎君合上刚刚张开的嘴,松开那只黑蝶乖乖走到与招来跟前,抬头望着两层台阶上的他。

    与招来伸手很轻易碰到他的头,抚摸他鲜艳的红发。

    “衣服坏了,换身新的吧。”

    “好。”

    玫郎君应声,跟着与招来进到屋内。

    屋内陈设温馨简洁,除了单独的浴室,剩下的房间都在一室分三区。但这里,并没有看上去那样有活人的生气。

    缓步走到衣柜前,上面挂着一排冰冷的衣物,与招来取下一件衬衣毛衫,朝玫郎君招了招手。

    他听话走上前,站在与招来身前。

    高高的影子覆盖住与招来,与招来举起衣服比了一下,微笑点头,觉得很合适。

    玫郎君褪去上衣,完美的肌肉线条看起来很健康,能清晰看见藏于皮肤下的青筋血管蔓延,一颗强有力的心脏跳动着。他接过与招来给的衣服穿上,掩盖了皮肤后看起来瘦了不少。

    “要来杯热茶吗?”与招来望着他扬起笑意。

    那双迷离的笑眼难辨真伪,与招来的笑容总给人一种仿佛置身虚幻的温柔,令人松懈毫无防备。

    “好——”

    雪冬,它像为这个世界披上的白纱,宛若少女踏着轻快的步伐翩翩起舞,跳了多久?不知疲惫,直到裙摆下拖过鲜红的血迹,舞曲任尚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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