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瓢泼,袁环身着白裙躺在一片泥泞之中。雨水携卷着血液淌过,正在带走她身体里最后一点温热。
“还不能死……”袁环竭力想要起身,却晕眩得分不清天地。
她手指微屈抠住了泥土,脑海里尽是戴渊的身影。她憎恶他,恐惧他,可怜他,却又离不开他。她总以为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一辈子也会纠缠不休,却不曾想世事竟是如此无常。她实在没有办法也不敢想象只留他一人在世的日子。
即便她的五感开始消散,她的脑子里还萦绕着那股执念。
她绝对不能死,她必须得回到他的身边。
白光乍现,袁环睁眼发现自己竟回到幼时的住处。查看日历,她竟回到了中考结束的那个假期。
她来到客厅,漠然地看着屋内的人。沙发上,她的母亲还拿着电话同电话那头的父亲激烈的争吵。
“我要去A中读书。”袁环道。
“……A中?”女人有些愣神,不明白一向在家中沉默不语的女儿为何主动提出了要求。待她想明孩子的父亲身在何处之后,眼泪一下子从女人的眼中涌了出来。
“我不许!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们都想抛弃我是不是!你也不爱我了吗环环?你也要丢下妈妈!”
女人歇斯底里的吼叫着,伸手想要禁锢住女孩。袁环随即闪开,将自己反锁进了卧室之中。
卧室外传来各种摔砸家具的声音,而袁环只是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书桌旁对一切视若罔闻。她伸手触碰着桌上的书本,其中夹藏着一本带锁的日记。她将日记打开,细细抚摸着纸页,似乎看到了从前年幼的自己一笔一泪不停书写的身影。
时间倒流,她却不可能再成为以前的自己。
袁环曾经中考成绩优异,但因母亲的执念一直留在本地读书,成为了父母情感拉扯的一部分。这一次,她提出要去A城A中读书,决心首先远离这个以后会给她带来莫大困扰的家庭。母亲的哭闹和父亲的威逼轮番在她面前上演,这一次却再不能撼动她分毫。她一改以往地模样,以曾经的她难以拥有的决绝,最终成为了A中的学生。
A中是这片区域绝对的王牌中学。为了跟上学校的课程,袁环几乎不曾有一刻松懈。她适应的极快。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在适应一个月后,袁环决定去见见曾经的戴渊。她记得,他曾经是A中最优秀的一批学生之一。
在初中部打听之后,她才知道戴渊已经一周没有来过学校了。
为了找到戴渊,袁环趁着周末,沿着记忆里的路线来到了戴渊家门附近。算算日子,戴渊的父母应该还没有离婚,他们还住在城郊的别墅区中。
正当袁环在院门外徘徊时,一个男人从轿车上下来推门走进屋中。见男人面色阴沉,浑身酒气,袁环不由得一阵心惊。
男人似乎有什么急事,任凭院门大开着。袁环趁机溜入院中,悄声向洋房靠近。
还未等她走上房屋的台阶,她便听见屋内传来一片惊叫。正当袁环冲进屋内,却看到男人抓着浑身赤裸的男孩正往地上摔。一只黄狗在男人脚边狂吠着,男人一脚便把狗踢到墙边。男孩挣扎着想去抱狗,又被男人连踢带打的从走廊扔到客厅。
还未等袁环反应过来,屋内又传来女人的尖叫。只见一个女人拿着水果刀从某处冲出,叫嚣着要把男人杀死,后又三两下被男人钳制住,与其扭打一团。
袁环脱下校服外套冲过去将男孩裹住,奋力想将男孩带往屋外。而男孩紧抓着袁环的衣服,眼睛却一直望着扭打着的二人不肯离开。
“妈妈……”男孩喊着,眼泪一串一串地掉了下来。
“她不会有事的。”袁环欺身挡住男孩的视线,将男孩的头狠狠迈进自己的怀里,用足了所有力气将他拉走出那套洋房。
来到一处庭院,男孩静静地蹲在石凳一角,水滴从他身下落下,汇集在了一处。
袁环用外套给他擦拭着头发和身子,又嫌校服质量粗糙,最后解开了自己的内衣轻轻沾擦着男孩的伤处。
“你是谁?”男孩终于渐渐平静,哑着嗓子问着眼前的女孩。他浑身赤裸着面对着一个同辈的陌生女孩,却毫无生气,更没了这个年纪应有的羞耻心或者说是自尊心。
“我是袁环。”袁环说着自己的名字与其对视着,男孩忍不住又涌出了眼泪。
“不哭,不哭。”袁环伸手擦着男孩的泪,却发现怎样都没办法擦净。她只好再次将男孩揽入怀中抱着,心中充斥着的愤恨让她的身躯微微发抖。
原来这个人就是戴渊的父亲,那个几乎毁掉戴渊一生的那个男人。
“先去买衣服。”袁环说完这句话便拉着戴渊要走,强势的似乎从不容人拒绝。
没走几步,见戴渊光着脚心,袁环又蹲下将戴渊背起,叮嘱戴渊记得用外套遮住隐私部位。戴渊静静的依偎在袁环背上,心脏迸发着别样的生命力。严格来说,戴渊是一个反叛不驯的人,但此时他却极其乖巧地遵循着袁环所说的每一个字。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乖顺,他只觉得身下的人好温暖。他好想缩小缩小再缩小,然后失去意识,就此挂在她的身后。
……
……
“你叫什么名字?”
“……袁环。”
此时此刻,袁环想起她第一次在大学和戴渊相遇。当时的他笑脸盈盈,伸手轻轻拭去了残留在她脸上的泪。夕阳的光折射在他的发梢,她一下子便被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男人吸引。然而,温和的外表下深藏的是不可与人言说的暴戾。而如此强势又野蛮的一个人却又曾在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一次又一次地为她抚干泪痕,温柔而有力地教会她去把握住自己的人生。
念及过往,袁环的心钝钝的发着痛。她不明白自己想要干什么,只知道上一世的他早已教会她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要像野草那样顽强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