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今晚又会继续做梦，没想到莫航躺在床上烙了一晚上煎饼，烙到不知道哪里的公鸡长长鸣了三声都还没有睡着。

    这鸡鸣听起来像是故意的，格外刺耳。

    他睁开眼，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屏幕的亮光刺进眼，刺的眼睛流泪水，眯起眼一看时间，

    两点三十。

    熬吧，看谁能熬得死谁。

    莫航把侧起的身体往旁边一放，手伸开打到了床边柜子角。

    沉闷的一声响，也不知道是柜子角发出的还是手背撞上去的。

    手机从手里滑落到地毯，静静躺在那儿。

    莫航伸手打开灯，大字形摊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圆灯发呆。

    灯罩圆的完美，严丝合缝罩住内里的灯泡，看不清形状，却能让光线大肆铺满房间。

    莫航就这样盯着看，盯到眼前出现黑点，想看出个结果。

    结果只看出了满眼酸胀的物理性泪水。

    泪水有些冰凉，从眼角滑落，莫航拉被子蒙住脸，闷闷的声音隔着被子传出，“高中同学是吧，我倒要看看是哪里的高中同学。”

    他把被子掀开翻身下床把躺在地毯上的手机捡起来，又回床躺着。

    先打开通讯录。

    里面躺着的联系人没几个。

    几个八辈子前存在手机卡里顺着导入过来的小学同学，貌似好久没有点开过通讯录，忘记删了。

    莫航长按屏幕，把那几个号码点上小勾勾，再按红色的垃圾桶。

    通讯录里的人又少了几个。

    从最上面拖到最下面，看见好几遍‘您已经达到最底部’，就是没看到高中同学的电话号码，除了辛瑞的。

    莫航觉得辛瑞简直太适合演爱探险的哆啦里那只爱捣蛋的狐狸，哪里不顺他在哪里。

    退出蓝色的通讯录，莫航又点进绿色的微信。

    这回躺在列表的人多了些，不过也就是躺在列表而已，有聊天的记录很少。

    从上扒拉到下，出现最多的是括号备注‘校园卡’的，也不知道上大学他怎么这么痴迷办校园卡。

    还有就是一些只知其名但和脸对不上号的大学同学和天天拉他们当牛马的大学老师。

    就是没有高中同学的。

    他们高中这么落后？连微信都不用的吗？

    莫航忽然发现和自己有联系的人很少。

    聊天记录翻来覆去不是咸鱼干寝室群里各种抽象表情包，就是间隔两三天老爸老妈发过来问他身体的。

    其他聊天记录的聊天日期可以追溯到两星期之前。

    哦，还有辛瑞每天发来恶心他的表情包和土味情话，不过日期最早也只到他回校的日子，之前一片空白。

    莫航现在居然有些后悔室友们拉他出去社交的时候他拒绝的这么干脆了。

    瞄了一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

    三点半。

    还是没有任何睡意。

    把手机关掉，开始数羊。

    不知道数到几点，感觉是睡着了，睡了多久很难说，也没有做梦。

    天微微亮，又醒了。

    不是被手机闹铃吵醒的，也不是被透进房间的光线亮醒的。

    是被门口坚持不懈的敲门声吵醒的。

    莫航觉得，大早上能干出这种事的除了辛瑞也没别人，甚至到最后辛瑞还敲出了动感节奏。

    他简直要被气笑了。

    死气沉沉爬起床去开门，果然开门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辛瑞这张欠揍又揍不下去的脸。

    辛瑞还熟练的抬手挡在身前怕莫航扇他。

    莫航已经连白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打开门后就转身进去洗漱。

    辛瑞倒也没跟进来，朝莫航说声‘小航你等我一会儿啊’扭头下楼。

    没一会儿辛瑞就提着满满当当的早餐回来，包子豆浆，牛奶面包，一应俱全。

    莫航刚洗漱好，看见满手的早餐也没再骂辛瑞，指指椅子，“坐下吃吧。”

    辛瑞一副求夸奖的表情，“怎么样，包子是榨菜馅的，豆浆只加了一点糖，面包不带夹心，牛奶是纯牛奶。”

    真难为他这么点时间找得这么全。

    “你怎么知道我的口味？”莫航有些诧异。

    辛瑞端起牛奶喝一口，“我当然知道，高中三年你以为你的早餐是谁带的。”

    莫航趁热打铁套话，“高中还有谁和我走得近？”

    辛瑞：“没了，只有我发现你的好，怎么样，是不是很有眼光。”

    莫航有些时候不得不佩服辛瑞装傻的功夫，多离谱的事从他口里说出来都能变得理所应当。

    “辛瑞，从出院遇到你开始，我的生活就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不正常。”莫航说。

    辛瑞抬头，“难道你从没想过你本来的生活才是不正常的吗？”

    这次他没笑，很认真的看着莫航，继续说，“要是有一天，你不得不抛弃你现在的生活，才可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你会愿意吗？”

    莫航被辛瑞盯得有些难受，低下头吃早餐，没回话。

    “没关系，我会让你愿意的。”

    然后是两个人沉默的咀嚼声。

    磨磨蹭蹭吃完早餐，才七点三十五。

    莫航身上的死气更重了。

    从书桌上把今天要上的无聊的理论课的课本放进书包，站在门口等辛瑞，也不说话，就站在门口。

    辛瑞见状又乐呵起来，“小航是在等我吗？”

    莫航想转身就走。

    一路晃悠，两人十分精准卡在八点差一分走进教室。

    今天人没这么多，虽然他们这所学校算是美院里的前三，但要让学美术的大三还坐在教室里听理论课，着实难为人了。

    莫航本来想和他们寝室的人坐，没想到扭头看了一圈没找到人，被辛瑞拉到中间偏后的角落里坐下。

    刚上课，辛瑞趴在桌上倒头就睡。

    “还以为你天生不爱睡觉呢，没想到是喜欢更特别的睡觉地点。”莫航悄声说。

    辛瑞的声音从臂弯里传出来，“小航在我旁边我才睡得香。”

    莫航没理他，抬头试图把这些无聊的理论课听进脑子。

    没想到真的有听进脑子。

    台上的老师看着五十来岁，留寸头，五官很周正，是一看就知道年轻时候玩转校园的风云人物，也不知道有没有想到以后会在学校里度过余生。

    穿的也挺潮，黑色短袖体恤配卡其色工装裤，手上带着金属手链，教美术的自带艺术气息，主打风流不羁。

    连繁杂沉闷的美术史从这老师口中说出来变得稍微有趣了些。

    他从不翻开书，不讲那些枯燥的概念，反而像兢兢业业的吃瓜头子，把不知道从哪听来的粤城传说描绘得栩栩如生。

    画家到粤城一游灵感袭来就创造出传世之作；看着平常的画背后其实是一桩桩凄美的爱情故事……

    教室里的学生在说到精彩部分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看着台上老师讲的慷慨激昂的身影，莫航突然知道那1000幅画要画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