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航想转身就走，找个地洞把自己塞进去也行。
“诶哟，让我看看这是谁，”陈林越走近，故意扶一下眼镜，“这是不是早上跟咱们说他不舒服不想出门的莫航来着。”
江璟故意眯眯眼，手在下巴上抚摸，“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你觉得呢，言哥？”转头问旁边的陈言。
“应该不是吧，看错了吧。小航他怎么可能故意找借口放我们鸽子和其他人出去玩呢，看错了看错了。”陈言看着莫航说。
“嗯，你们确实认错人了，我叫辛瑞，他才叫莫航，”莫航手往旁边辛瑞那一指，“你们去找他麻烦吧。”
默默从口袋里拿出口罩戴上，闭眼默念‘我不是我不是’。
江璟对着辛瑞说，“航哥你真是，我们白担心一场。中午刚跑去你家想着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没找着人。好家伙，在这遇到你了。”
“看来得有人请吃顿饭心里这气才能消下去。”陈林越揉揉胸口。
陈言搭腔，“还得是没吃过那种。不然效果不好。”
辛瑞眉头一跳，“你们是得了不让别人请客吃饭就难受的病是吧。”
刚被莫航虐完本来就有气无力的声音听着更没气了。
三个人一下笑出来。
陈言清清嗓子，“好了，不逗你们，找个清静点地方坐着聊会儿。这儿太吵。”
五个人又浩浩荡荡从游戏厅转移阵地到烤肉店，来一场说吃就吃的徒步。
其实就是从娱乐的三楼搭自动扶梯到吃饭的四楼而已。
找个靠窗边位置坐下。
“今早上怎么没来上课呢？”陈言问。
莫航不说话，正想着用什么借口搪塞过去。
“发烧了呗，昨天烧晕在家里，我去的时候躺地毯上一动不动。”辛瑞在一旁边点菜边戳穿莫航的小心思，“刚肯定在想用什么借口敷衍你们呢。”
莫航单手扶额，请问辛瑞这人是专门拆台的吗，想什么全都被他猜中。
对面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盯着莫航。
声音整齐划一，“快搬回寝室来。”
江璟伸手就要贴上莫航额头，“现在还烧吗？”
旁边陈林越白他一眼，“烧着还能在这来打电玩，还打得这么精神。”
莫航讪讪一笑，“其实也没有这么严重，就是发个烧而已，你们别担心。对了，江璟，你家那边怎么样了？”
趁早转移话题为好，被很多人当作讨论中心时，莫航会觉得想当中裸奔一样难受。
江璟脸上淡了下去，别开头，“没什么，我妈还在住院，我爸……江道禾他那个私生子搬到我家去了，我就暂时把东西搬出来了。”
陈言把手搭在江璟肩上，“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你直接说。”
“那你把东西搬哪儿去了呢？”辛瑞问。
江璟指指陈林越，“他家。”
“不知道是谁大晚上敲我家门，红着眼眶问能不能收留他，真是麻烦。”
陈林越嫌弃撇撇嘴。
“我就搬过去，假期还住，还不给你房租，你能把我怎么样吧，气死你。”江璟朝陈林越嚷嚷。
“到时候阿姨出院了，我就去告状，说你白住我屋子。”
“要不是不想用那家伙的钱，我才不去你家。”
气氛剑拔弩张。
陈言一个头两个大，低头念，“又开始了。”手指捏捏眉心，“再吵，全部搬我家来。”
“不要，你家又不在这里。”两个人齐声道。
然后转头继续吵。
莫航突然反应过来，“对哈，你们两家都在这里。”
“真倒霉，和这种人住在一个市。”声音再一次统一。
辛瑞抬起头把菜单往他们中间递，“过来点菜，吃饭都堵不上你们的嘴。”
声音终于消停一会儿。
江璟像是又想到什么，“对了，航哥你既然是昨天发烧，而且现在还能玩这么起劲，说明早上身体就差不多好了。但你早上给我们说你不舒服下午不想出来玩，”一副大侦探的表情，看向辛瑞，“现在又和他出来玩。说明你还是为了辛瑞放我们鸽子是吧。”
“对，就是这样。”最后还不忘确认一下。
莫航叹气，绕不过去了是吧。
“对啊，小航就是想和我单独出来玩，怎么了吧，孤立你们。”
辛瑞扬起欠揍的脸。
对面三个人撸起袖子准备揍人。
“停，无不无聊你们，像小学生吵架。”
江璟还想继续，瞥见莫航已经动气的脸色，老老实实坐回去点菜。
“画的分工清楚了吗，那天你俩没来。”莫航问。
“嗯，言哥和我们说了的。怎么样，今天要去实际考察吗，正好下午没事。”
江璟拿着菜单翻来翻去，想要把刚刚一瞬间不快翻掉，也想把这个有点奇怪的氛围翻掉。
陈言道，“好啊，你俩对粤城最熟，刚好带着逛逛。来三年了我还没逛完过呢。”
然后桌上陷入诡异的沉默，只剩翻菜单纸张间的摩擦声。
莫航还是第一次在室友间感受到这种不舒服。
一是因为平常和人接触很少，接触了也不在乎，还有就是记忆里室友们一直对自己很包容，小打小闹笑笑也就过去了，今天怎么反应这么大。
莫航手里拿着手机，手指无意识点动，脑袋在走神。
“您好，菜上齐了，自助蘸料在前面。”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莫航被拉回神。
“啊，好的，谢谢，”莫航看着对面三人，“我帮你们把蘸料拿过来吧。”
没反应，他们像死机一样保持一致的表情，服务员在空中端菜的手好像也悬滞在空中，整个世界都像被卡住停顿下来。
不过只是一瞬间，快得莫航以为是错觉。
“啊，航哥你快坐着，我帮你，高低给你打碗醋过来，”江璟笑嘻嘻走去蘸料台。
“一碗怎么够，打两碗。”陈林越也笑着去蘸料台。
怎么回事，刚刚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怎么消失了，是错觉吗？自己想多了？
莫航靠在沙发后背，有点烦躁。
“喏，剥好的，”辛瑞递过来一个小碟子，装着几颗剥的干干净净的提子。
像是知道莫航在烦躁一样，特意拿点清凉的来。
“哪来的？”突然看见转身离开的服务员。
“她送来的喽，你不会走神没看见吧。”
可恶。
莫航挑一颗最大的送进嘴里，清凉的甜意稍微压制住往上窜的烦躁，“你刚是不是也看到了。”
“看到什么，我不知道。”辛瑞也挑起一颗放进嘴里，起身去蘸料台。
莫航一直烦躁到饭局结束。
炉子上五花肉滋滋冒油，豆干受热鼓涨，莫航的筷子在蘸料盘里无意识翻动。
江璟吃太热满头大汗，陈林越吃不了辣嘴唇快成香肠，陈言埋头剥虾。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画面，那种不真实感又来了。
像蒙上一层白膜，飘飘忽忽，游游荡荡，太不真切。
江璟推推莫航肩膀，“航哥，走啦，”然后转身把双手举起，大有老年操领队风范，“今天带你们深入走进粤城，深刻体验粤城之美。”
陈林越从身边走过，“有病。”
辛瑞走过来牵住莫航袖口，“走吧，跟着我。”
莫航好像抓住了沼泽里的立足点，有了爬出去的希望，少了陷下去的绝望。
吃完饭已经临近天黑，没有火烧云，有浸在空气里的蓝，有包裹全身的暖风。
莫航最喜欢夏天，能带走一切寒冷，刚刚的烦躁也被除去不少。
傍晚的粤城如此清晰呈现在眼前。
各处的霓虹灯纷然亮起，点亮夜晚的城市。动感音乐从公园里传出，活力四射的老年人开启缤纷的夜生活。夜晚的护城河别有一番风味，在路边暖光灯映衬下隐隐闪烁。
街上熙熙攘攘，人们刚吃完晚饭，沿着河边散步消食，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仿佛一天的劳累都化在风里消散，明日又能元气满满直面生活。
莫航深吸一口河边的暖风。
嗯，是生活的味道。
管他什么真真假假，活着就行。
这是莫航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粤城的生命力。
不知道沿河走多久，江璟忽然停下。
“到了！”兴奋指着前方，“风秀楼。”
一座孤零零的小阁楼顺着地势屹立山中间，修得很巧，恰巧山底往上一点有一块平地从侧边突出，阁楼就以此为地基，看起来就像悬在半空一样。
周围为了映衬这座阁楼，修上一群风格类似的楼阁，小阁楼在中间向众星捧月一样。
江璟继续说，“传说当年一群逃难的道士路经此处，觉得此处灵气盎然，决定在这里休整，众集募捐修此风秀楼，传道作法。只可惜人数少规模小，没有找到传人，最后一位道士仙逝后此处就空出来，荒废了好久。直到粤城大力开发，政府把这里重新修缮保护起来，改成了旅游打卡点。就是如今的风秀楼。”
江璟手舞足蹈演绎这段故事，几个人都离他远远的，装不认识。
不过内容倒是听了个大概。
“怎么样，这处算小众打卡点吧。我都是无意间听家里长辈说起的。”
“倒是长得挺好看，可以当作画的素材。还有吗？”陈言在一旁若有所思。
“有。”江璟一副求夸奖的样子，“还有很多，今晚估计走不完，先挑近的去。”
一行人跟着江璟，在粤城来了个城市徒步。
见到上游河隐藏在水下的洞穴，见到因为钉子户强行不搬迁最后到成为城市风景的上年代建筑……
几个人走到学校宿舍快熄灯的时间，还恋恋不舍想让江璟继续当免费导游。
江璟灌下第四瓶水后，长呼一声，“走不动了走不动了，改天再来，导游这玩意儿还真不好当。”
几个人眼神复杂看着江璟，好像在说原来你也有这么靠谱的时候。
手机上一番折腾后，
“明天见，”莫航和辛瑞坐上网约车，向还没打到车的三个再见。
“明天没课。”辛瑞说。
“你管我。”
**
砰——
莫航一下摊在床上，身体随底下海绵垫晃两下。
不知道辛瑞有没有听懂今天自己话的意思呢。
他会不会只理解成朋友间的陪伴，朋友间的兴趣。
自己喜欢男生这件事从没对任何人说过。
一是自己也不确定，二是怕身边人接受不了。
朋友间还好，也就那么几个，说说总会理解的，其他人的想法他才不在意。
麻烦的是爸妈那边。
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喜欢男生，虽然现在不少见，但也并不常见。
他还是怕他们接受不了。
所以今天鼓了很大勇气还是没能对辛瑞说出恋人间的表白。
只能含糊表达。
他怕捅破这层窗户纸最后只有一场空。
“烦死了。”
只有余声在黑暗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