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喜是年三十的早上才到家的,拖着鹅黄色的行李箱,随着人群走动。
刚出高铁站,雪花便迫不及待的落下。
晚归的人们驻足感叹,这座南方的小城市竟然罕见的下起了雪。
在北方生活了几年的严喜,并没有过多在意,只是下意识的拢了拢身上的白色大衣。
她个头不高,小半张脸藏在软乎乎的围巾里,扎着一个丸子头,碎发落下,更加凸显出她小巧 而又精致的脸庞,身上总有种南方女孩的温婉气质。
她等了有一会了,眉峰微蹙,鼻尖被冻得通红,眨巴着眼睛,睫毛柔顺的垂落下来,棕褐色的 眼珠子不停转动着,寻找那位不太守时的网约车司机。
严喜想,她还真是越来越不适应这样潮湿的寒意了。
电梯刚刚打开,严喜便看到了父亲亲手写的福字和对联被张贴在门上。
将行李放稳后,严喜搓了搓被冻得微微僵硬的手,嘴里吐出热气,回忆了一下父亲发的密码,在几声轻响后,严喜进到了屋内。
南方的屋子很少会在供暖上下功夫,但空调徐徐吹出的暖风还是驱走了些许寒意。
房子是去年才买的,大学毕业的三年严喜都没回过家,屋内的一切都显得格外陌生,就在她想发消息问问自己住在哪间房时,一道明亮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回来啦!妈妈和叔叔刚刚吃完饭就去置办缺少的年货了,冻坏了吧,快过来坐,饿不饿,我给你热热饭。”
严喜的父母在她六岁时便离了婚,不久后母亲便嫁了人,而后父亲又在她十岁那年与林阿姨结了婚,眼前这位嘴角挂着笑的女生,便是林阿姨的女儿朝嘉怡。
她于严喜的性格截然不同,严喜看着乖巧,是安静而慢热的性子,朝嘉怡开朗活泼,和林阿姨一样,对谁都很热情。
严喜赶忙拉住她准备来替她拉行李的手,对她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嘉怡姐,我刚刚回来,有点累,想先进屋休息一会”。
听罢,朝嘉怡便露出了然的神情,风风火火的带着她朝房间走去。
朝嘉怡留下一句让她好好休息后,就出了房间。
房间的装修和房屋的整体风格差不多,都是以复古中式风为主,只是相较于其他空间,这里却少了很多生活气息。
屋里的空调早已被开启,摘掉围巾之后,严喜还是将窗子挪开一条缝隙,又将窗帘拉上,冬天的空调开久了,总是让人感觉闷闷的。
严喜仰面半躺在柔软的床上,拿起手机,看到闺蜜郁可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喜宝,到家了吗”
窗帘遮光性好,房间昏暗,屏幕的光亮照射在严喜白净的小脸上,她嘴角微微勾起,唇边露出 两个小酒窝,双脚在床边晃荡着,拖鞋摇摇欲坠。
“向组织汇报,已安全到家”严喜甩掉拖鞋,转了个身,侧躺着。
下一秒,郁可便弹过来一个视频。
镜头晃动着,从许多小动物在镜头面前晃头晃脑的,严喜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感觉满身的疲惫也消减了不少。
严喜和郁可大学时是舍友,也同是动物医学专业的学生。第一次见面时,郁可觉得这个南方的妹子怎么那么可爱,看着就水灵灵的,保护欲瞬间爆棚。面对郁可的强烈攻势,不久严喜就缴械投降,两人就这样黏黏乎乎的度过了大学时期。
两人都没有继续深造的想法,毕业之后,郁可直接去了家里面开的生物公司实习,严喜则去了一家宠物医院。
谁知半年后,郁可面对枯燥的数据和一遍又一遍的实验,觉得自己真的不太适合这样的工作,半夜来敲严喜家的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住了严喜。
严喜作为宠物医生助理,虽然学到了一些经验,但是经常加班,各种琐事一大堆,发的工资,每个月交了房租也就所剩无几了,只能靠着大学时存的钱在这个大城市中生存。
于是,干脆同意了郁可的提议,辞了职,自己开一家宠物医院。
创业前期度过的挺难的,虽然郁可的爸妈在资金和设备上提供了支持,但她们没有充足的经验,也没有知名度,但随着人员的不断扩大和专业化,再加上客源方面的投入,宠物医院也渐渐步入了正轨。
“我完全没想到今天会那么忙,本来我们几个济京本地人说好了轮班的,结果根本轮不了一点,一早上好多突发情况,只能把大家全部召回来,忙到现在才能够喘口气”镜头翻转,对面的郁可皱着眉头,瘫坐在椅子上。
“哎呀,辛苦我们郁医生啦,我尽量快点回来陪你。”看着郁可的模样,严喜轻声说道。
“你爸他们没说你吧,你要是受委屈了就和我说,我马上来接你回家。”
“别担心,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看着一脸严肃的郁可,严喜忍俊不禁。
屏幕的另一边突然嘈杂起来“我嘞个豆,喜宝,不和你说啦,战斗开始了。”严喜朝着屏幕挥了 挥手,继而视频便被挂断了。
屏幕的光渐渐暗淡,严喜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睡的不沉,做了好几个光怪陆离梦,当严喜微微转醒时,一看手机,惊觉自己差点误了时间。
严父有一个哥哥,每次过年都是两家人和严喜的爷爷奶奶一起过,严家勉强算得上是中医世家,但两兄弟中也只有严父传承了这份手艺,将那个百年老字号的小医馆开了下去。行医者需心态 沉稳,严家的家风也处处充斥着古朴而沉闷的气息。
严喜匆匆收拾一下自己,赶快来到厨房帮忙。
出去的的时候,已经来了许多人了。
这样的雪下不了多久,开饭的时候,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只有地上有薄薄的一层雪,上面有几串杂乱的脚印。
年三十晚上的饭菜必然十分丰盛,等长辈都依次落座后,严喜等小辈才坐下。
大伯家里面是两个男孩,小儿子才八岁多,上房揭瓦的事情没少干。
油闷大虾一直是伯母的拿手好菜。
伯母把剥好的虾放进这位堂弟的碗里,谁知,他尝了一口之后,就露出嫌弃的表情,将虾直接丢进严喜的碗里。
“天天吃,在家里吃,过年还要吃,我才不要”说罢,他还嫌弃的摆了摆手,摆出理所应当的态度,至于为什么扔给严喜,也不过是他觉得严喜好欺负罢了。
严喜没什么表情的看着碗里的虾,一言不发。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个十分看重规矩的家庭,但对于堂弟的行为,却没有谁采取过实质性的措施。
伯母看着严喜,看不出她到底什么情绪,刚准备随便教训一下儿子,将此事翻篇。
严父却开了口:“好了,出去工作两年,还真以为自己长本事了,一个虾而已,他不吃你吃一下怎么了,平常也不回家,一回来就这样,还真是在外面长本事了。”严父板着脸,瞪着严喜。
眼看气氛不对劲,林阿姨赶忙出来打圆场:“大过年的,孩子好不容易回来趟,少说两句。”
谁知严父不但没有停下,反而将筷子重重摔在桌面上:“我当初就不该那么信任你,让你偷偷改了志愿,好好的中医不学,去当兽医。不说别人,就看看你嘉怡姐姐,当初学了中医,现在在医院工作,偶尔还能来医馆帮帮我,你……”
“够了,有这么教育孩子的吗。”严老爷子打断了严父的话,面色不悦,严父轻哼了声,没有再说话。
餐桌上的氛围逐渐降愈加沉重。
半晌,严喜打破这个氛围:“我从来没奢望过您的理解,但我有我自己的人生,不需要您自导自 演的让自己失望,您本来就从来都没有对我满意过,还有,我不是出去两年就长本事了,我本来就有本事,我很好,这我自己知道,大家慢慢吃,我这就回去继续过我的舒坦日子。”说罢,严喜就起身去房间拿行李。
大家都被严喜搞得一愣一愣的,在大家的记忆里,严喜还是那个不敢反抗,乖乖顺顺的小女生。
严喜长得乖,性格也乖,但这两年,严喜不想再受委屈了。
堂弟眼见形式不好,便咿咿呀呀的哭了起来,严父被气得不行。
严喜拖着行李,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砰的一声后,屋内又恢复了寂静。
小区里有孩子的嬉笑声,难得一见的雪让他们浑身都亢奋了起来。
严喜在路边等着原本以为叫不到的网约车,和来时一样的装扮。
街上只有零星几个人,阖家团圆才是今晚的主旋律。
严喜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心情,还是有那么点失望的吧,这样想着,寒风突然将高挂的红灯笼 吹得微微摇晃,严喜拢紧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