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运

    十月廿六,立冬,鸿清棋院的秋奕选拔于未时开始,一直进行到戌时,共三个时辰的时间,进行前两轮淘汰赛。

    棋赛开始前曹景点了一遍参赛棋生的名,共有六个棋生在对鬼诗的恐惧下选择离开棋院归家去,放弃了棋赛,再加上在棋赛开始前出事的沈照宁,被方殊剥夺了资格的苏婉玉,首轮选拔赛就有八个参赛席位空了出来。

    当然,这也意味着另有八名好运的棋生可直接晋级,这其中最走运的是抽中阴组十三号签的棋生,一位出自火组三等的女子,名为黄秀灵。

    她的首轮对手是阴组四号签的萧楠,却因萧楠放弃参赛而直接晋级次轮。在次轮中,她的对手是阴组三号签和十四号签之间的胜者,没想到,在这两支签里,阴组三号签给了还没来得及抽签就丧命的沈照宁,抽中阴组十四号的棋生也跟着萧楠一同离开了棋院,这就意味着黄秀灵在次轮也没有对手。

    黄秀灵一局棋没下就晋级到第三轮,在大广场上那面画有对阵图的布帛前,好些留下来观棋的棋生都唏嘘不已。

    午后的天色更加阴沉了,冷雨也更密了些。

    白森看着粗布上写有“黄秀灵”三个朱红大字的木片就挂在阴组第三轮的方框里,对陈钰雪道:“我记得你好像是阴组七号签,是么?”

    “是。”陈钰雪应答着。

    白森看了看对阵图,陈钰雪的首轮对手是一名抽中阴组十号签的棋生。

    她道:“如果你在前两轮中都取胜,第三轮的对手就是黄秀灵了。”

    陈钰雪垂眸淡然一笑,回道:“我第一轮的对手是高我一个组等的师兄,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过得了第一关呢。”

    钟声从天权棋馆传来,第一轮棋赛要开始了。

    白森陪着陈钰雪往棋馆走去,一路上没看到颜洵的踪影,想来他应是暗中跟在曹景和方殊身旁。

    来到天权棋馆,门前聚了不少人,一个棋师先生手拿一张名单点名,念到姓名的棋生进门去做参赛前的准备。

    不多时就听到陈钰雪的名字,她对白森道了句“我进去下棋了”就走进棋馆去,看她从容模样,仿似接下来并不是一局定胜负的对弈,而不过是一场练手的棋局。

    白森左右看看,还是没见颜洵的影子,忽听身侧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白师姐。”

    是阿虎,在他身旁自然是林奇和丹妹。

    他们一同来到白森面前,笑问道:“白师姐,你也是来看棋的么?”

    白森看着这山组的三个年轻人,在他们脸上看不到半分对索命鬼诗的恐惧,她不禁好奇问道:“你们不怕么?”

    “怕什么?”丹妹反问。

    白森道:“沈照宁死了,你们听说了么?”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再回头来都挂着幸灾乐祸的笑,丹妹回道:“棋院里都传开了,这事儿应该没谁不知道。”

    林奇补了一句“他死得真好。”

    白森又问:“鬼诗的说法,你们也都听闻了吧?”

    “当然,”阿虎也是嬉笑着回道,“棋院里死了三个人,都像是中了骆宾王大人的咒术嘛。”

    看起来,在阿虎这里,提及昔日叛臣的名讳根本就不是一件需要谨慎的事。

    林奇说:“照我们来看,如果真见到了骆大人的鬼魂,我们才真要好好谢谢他,白师姐你看,死在鬼诗里的,不都是些仗势欺人和贬下媚上之辈么?”

    白森知道林奇所言何意。

    三个死者,两个是欺凌同窗的世家公子,余下一个是一张笑脸永远对着权贵的教习先生。

    难怪在后院闹着要归家的人群中没见几个出身低微的棋生,也难怪丹妹他们三人不但不怕,反而是一副猎奇的样子,似乎还期盼着藏在暗处的幽魂再多有些行动。

    白森不禁又想起一直遭受欺凌的朱启来,要从杀人动机上来说,似乎他才是最让人怀疑的。

    “洵哥儿呢?你们见着他了么?”白森问。

    “刚刚还看到,”丹妹回道,“是在梅馆那边。”

    白森点点头,谢过三个年轻人,转身往梅馆走去。

    梅馆是抽中阳组签的棋生比赛的场馆,距离天权棋馆不远,白森来到梅馆门外时阳组的首轮棋赛刚开始不久,同样也有好些棋生围在外面观看。

    白森找了个窗口,往棋馆里看去,曹景和方殊果然都在里面督看比赛。

    颜洵应该就在这附近。

    没让白森等多久,肩头让人拍了两下,她回头看去,是一脸沉重的颜洵。

    没等白森说话,颜洵低声道:“跟我来。”

    两人避开人群,来到梅馆外的一处角落,这个地方有个小窗,刚好可以看到棋馆里去。

    刚一停下来,颜洵就说:“我听闻,是曹景同意放那些害怕鬼诗的棋生回家去的。”

    “没错,”白森回道,“这是我亲眼所见。”

    “我们此前的推测果然没错,”颜洵道,“曹景一定是凶手之一。”

    “我也是这么想,”白森道,“他之所以放那些棋生离开棋院,目的就是在真相还未揭开之前,让那些心有恐惧的棋生把这里发生的一切传布出去。”

    这就是在听闻曹景说放行的时候,白森心里冒出的念头。

    曹景此举,进一步坐实他是谋划连环凶案的三人之一。

    虽然在闹着回家的棋生面前,曹景的口吻是恨铁不成钢的,他的话也确实让不少棋生留了下来,但只要有一位棋生带着对鬼诗的恐惧离开棋院,曹景他们的谋划就成功了。

    在这封建蒙昧的古代王朝,传言一散播开去,无论是真是假都难以控制,到时候女帝想要挽回天下人心必定会用上雷霆手段,就不知要有多少人头落地了。

    颜洵的想法与白森不谋而合,他紧张地道:“现在那些棋生都已离开了,怕是已经上了官道,我们想拦也来不及了。”

    “不,”白森笃定道,“他们不会走远的。”

    颜洵不解,忙问:“为什么这么说?”

    白森回道:“你还记得那些山匪么?你来棋院曾遇到过。”

    “对,那些恶徒不让我从棋院正门进来,我费了好些力气才躲开他们,找了条小道翻墙进来。”

    “那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山匪,”白森道,“他们是容州都督徐耀麾下的兵卒,徐都督为了不让杀害他独子的凶手轻易逃离此地,调遣容州军来把这棋院围住,在没有查出凶手之前,不会有人能从这里离开的。”

    颜洵先是一惊,却马上回过味来。

    他挠着眉角道:“难怪,我还说哪里来的匪徒,胆子这么大,都敢来鸿清棋院附近作拦路打劫了。”

    白森随口应着,心头想到了陆焕给她的警示。

    徐耀很可能根本没有调兵的铜鱼符,若让朝廷发现他私自调兵来此,他与那些来此围住棋院的兵士都将以谋反罪论处。

    颜洵看起来安心了些,道:“原来如此,容州都督是在等那个姓陆的捕快查出真相吧?要说这陆捕快藏得还真好,这么些天了,我们连此人存在的痕迹都没发现。”

    白森唇角动了动,正想解释她才是负责在棋院里查案的捕快,转念又想到自己不良人的身份,最终还是把话收回肚里。

    颜洵又道:“这么一来,我们暂且不用担心鬼诗的谣言从这里传出去了。”

    白森却不像他这么乐观,棋院外的容州军并不安分,几日前陆焕就提醒过,如果不尽早查出真相给徐耀一个交待,那些犯下死罪的兵卒随时可能杀进棋院来。

    “我们要快些了,”白森道,“只要查到罪证就马上报给官府,请官府前来抓人。”

    看白森眼神严峻,颜洵点点头,抬眼往梅馆里看去。

    只一眼,颜洵惊道:“方殊呢?”

    “什么?”白森也赶忙凑近小窗,里面督赛的只有曹景和几个棋师先生,方殊却不见了。

    她和颜洵相看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一丝惶恐之色。

    白森小声道:“他可能要对下一个目标动手了,我去找他。”

    颜洵赶紧伸手拦住她,道:“你在这里看着曹景,我去找。”

    “现在不是争的时候,方殊应该还没走远,”白森往梅馆正门走去,“你在这儿盯着。”

    颜洵还想说些什么,白森已然走远了。

    梅馆地下不要也有地道吧,如果真是这样,方殊还真有可能在梅馆中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再从另一处地方出来,找准机会再犯下一场凶杀案。

    棋院里再发生一场与禁诗有关的死亡事件,白森不敢想这些棋生会惊恐成什么样子。

    正思索间,她来到了梅馆正门,有不少人在此观棋。

    白森抓住一个棋生就急忙问道:“看见方殊先生了么?”

    那棋生眼睛不离棋馆内的对弈,抬手往身后一指,随口回道:“刚从里面出来,往那边去了。”

    白森松了一口气,回头一看,在细雨中远远看见方殊的背影,正往进行阴组棋赛的天权棋院快步而去。

    白森快速尾随上去。

    方殊径直来到天权棋馆,围在棋馆外看棋的人们见林组的总教习来了,往两旁让出一条路来。

    白森跟了上来,找了个空隙往里看去。

    方殊负手在后,面无表情的在棋生之间缓步走着,一副督看棋赛的神态。

    盯了许久,眼看首轮棋赛到了尾声,棋馆里大多对局都已决出胜负,白森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想来方殊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的。

    白森看向陈钰雪,眼下棋馆里只剩她那局棋还没下完了。

    没等太久,在陈钰雪落下一枚子后,她的对手懊恼地摇了摇头,投子认负。

    方殊对守在一旁的几个校书郎下令,吩咐他们进场记录阴组首轮对弈的棋局,正此时,一个仆役模样的枯瘦男子匆匆赶来,一边大喊着“让路,让路”,一边挤进围聚在棋馆门外的人群。

    这男人不顾众人的怒视,在人堆里硬生生挤一条路来。进了棋馆,他大声道:“方先生,监院唤你前去!”

    方殊不满地问道:“何事?”

    “外面来了好些兵马,押着上午出棋院去的棋生,”仆役满头大汗,喘着气说,“监院特命我来唤方先生前去一同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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