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去会会他”
教学楼前，下午的阳光斜斜照在三人身上。
楼上，还没有离校的学生三三两两扶着栏杆，看训导主任批评教育两位男生女生，女生轻轻点头像在认错，男生神色微扬，好像心情很好。
训导主任说：“今天幸好没有阿sir巡逻经过，要是被请进警署，我不会去领你们出来。”
夏岚继续：“Sorry。”
被批评教育了十来分钟，训导主任才放他们走。
夏岚径直往前行，身后的男生漫声：“走那么快做什么？”
夏岚停步，回头。
阳光正好照在他脸上，金色光点在他白净皮肤上跳跃。
陈见野问：“有没有你哥的联系方式。”
夏岚不解，目光犹疑地看他。
他斜了斜额：“放心，不是要打他，联系他赔偿医药费。”
“赔医药费？”夏岚更不解，“你又没让他受伤。”
“我让他的伤口裂开了。”陈见野道，“刚才跟训导主任承诺过会私下联系道歉。”
夏岚巴不得夏林坤直接破伤风死掉，冷冷地说：“跟那种人，不必道歉。”
陈见野轻笑：“行，那就不道歉，只赔医药费。”
夏岚停顿片刻，这才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翻到黑名单，把夏林坤的号码展示给他。
陈见野不经意扫了一眼，忍不住开口：“黑名单里人还挺多。”
都是夏林坤认识的人，一些男生打骚扰电话或发骚扰信息给她，后来她换了卡，黑名单仍旧留着。
夏林坤迟到、早退、逃课，样样精通。他就读的桂山中学是所男校，也是大名鼎鼎的“武馆学校”，坐落在港岛，从他们学校乘坐公交，过海底隧道，到清溪中学也才二十来分钟。有段时间他跟个癫公一样，老是带着男生来找她。
见她沉默，陈见野一边输入电话号码一边问：“他经常欺负你？”
她家的这些事儿，夏岚很少跟人说，但大家隐隐约约知道她跟继兄不对付。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提醒：“你没必要对他太好，否则他会蹬鼻子上脸。”
陈见野抬眸时眼睛带笑，语气轻飘飘：“去会会他。”
他一副玩个游戏的口吻，夏岚不知该劝还是不该劝，她平静地收起手机：“祝你好运。”
夏岚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步子迈得很大，身后的陈见野步履悠闲，声音也散漫：“要不，送你回去？万一他半路上蹿出来呢？”
“不用了，我坐公交。”
她这么早离校，原本是打算先回家换衣服，再去妈妈打工的餐厅。方晓玲说今天的布丁是那位老厨师做的，口感很好，问她要不要过去吃。现在被打断，她没心情去吃什么布丁。
她走向公交站牌等巴士，陈见野打了通电话给他外公，说今天有事，晚点回去。
夏岚隐约听见他的粤语口音很纯正，说话也很有礼貌，想必他跟家人相处都是友爱和谐的。
巴士抵达，她上了车，陈见野竟然笑着朝她挥手告别，弄得他俩是很熟悉的朋友一样。
晚上九点多，夏岚做完各科作业，记了几个英语单词，冲了凉。
方晓玲下班，给她带了一个布丁回来，搁在桌上，问她要不要吃了当宵夜？
已经很晚了，但夏岚还是点了点头。
“你今天怎么没过去？”方晓玲顺口问。
夏岚用勺子舀着柔滑细腻的布丁，一边吃一边说作业太多了，怕做不完。
方晓玲没再多问，把购物袋里的蔬菜、食品等放进冰箱。
刷完牙躺床上，夏岚打开了IG。
果不其然，有人把他们打架的照片发了出来，有她砸书包的画面，有陈见野踹人的，也有夏林坤落荒而逃的。但是发的人还挺善良，给他们的脸打了码。
底下的评论五花八门，有人说武馆学校嘛，这很正常；有人解释打架的是兄妹；也有人@她。
好在她的私信已经关闭，要不然一定会有人来问情况，还有那种特别恶意的私信，会出言不善地骂她，说她的不是，嘲讽她又让学校出名了。
类似言语看多了，夏岚很无感。
她的IG基本不发动态，关注她的人却不少，她也分不清谁是谁。
忽然界面提醒有人关注了自己，夏岚点开，对方的头像是小时候的照片，帅帅的，跟长大后的模样很像。
点进他的主页，他只有一条动态，刚刚发的，照片是随手拍的街景，文字是：活动筋骨。
夏岚不禁发笑。
像他这种成绩好，家境好，什么都好的人，就连打架的心情也美好。
评论区有人问他是不是打架了。
也有人说他很叻。
还有人求他follow。
夏岚刚想退出他主页，方晓玲冲完凉出来，问她怎么还不睡，又说冰箱里有面包，明天早上记得吃。
回答妈妈的话时，她的手误点了“follow”。等视线回到手机屏幕上，夏岚赶紧取关。
关了IG，发现微信有消息，那是一条好友申请，头像也是那张小时候的照片。
她通过好友，不一会儿，手机响了起来，对方发起通话。
接通后，陈见野慵懒声音传来：“IG上给个关注也不行啊，还取关。”
夏岚：“不小心碰到的。”
他像没话找话地问：“你知道那个人是我？”
夏岚：“头像上看得出来。”
对方沉默了一下，不死心般问：“就没看出点儿别的？”
夏岚觉得怪怪的：“什么？”
他没细说，只解释：“我问夏林坤要了你的微信号，跟你说一声，我跟他的事已经解决了。”
夏岚皱眉：“你赔了夏林坤多少？”
他声音很平淡：“只是一点儿医药费。”
夏岚觉得应该没这么简单，夏林坤那种人，路过的狗都要被他拔几根毛，他的伤口又渗了血，对方主动联系，他怎么会轻易放过这种敲竹杠的好机会。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道：“好吧，挂了。”
对方啧了一声：“我说你——”
话说到一半没说下去。
夏岚：“嗯？”
陈见野：“行吧，洗洗睡，明天再说。”
明天再说？
还有什么没说的吗？
-
翌日上学。
夏岚拎了个纸袋子，装着下午体育课要穿的运动服和运动鞋，刚走进教室便有同学告知她，班主任有请。
她放下袋子和书包，在办公室接受问询，邹婷说：“以后再遇到你继兄过来打扰你，不要直接跟他动手，回学校或者去警署寻求帮助才是最好的方式。”
夏岚点头答应。
离开时，陈见野也被请进了办公室，二人对视了一眼。他目光清朗，嘴角勾起一抹很浅很浅的笑，看得出来，这厮对仗义出手这件事非常自豪。
夏岚回到教室，咬了口面包。
坐她旁边的张玮明看了她好几眼，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昨天你哥来找你？”
夏岚嚼着面包：“是啊，怎么了？”
张玮明赶忙摇头：“没怎么，我是想说，他要是拦住你，你可以回学校求助的。”
夏岚若有所思，突然觉得张玮明跟班主任的思维一样，加之同班一年，她看得出来，他是那种比较热心的同学。虽然她压根儿没注意到张同学只对她比较热心，但这不妨碍夏岚说：“张玮明，我觉得你很适合当老师。”
张玮明呆住，也不说普通话了，问她“咩意思”。
夏岚说话总是容易被人曲解，她解释道：“没别的意思，单纯觉得你的一些特质应该很适合当老师，不是说你在说教。”
她丢下这一句，吃完最后一口面包，去locker取课本，留下张玮明沉思。
“咸湿耀”过来拍他肩膀：“恭喜嗮，张老师。”
张玮明：“……”
夏岚跟陈见野在校门口打她继兄的事，在班级里并没有掀起轩然大波。夏岚没有那种八卦姐妹淘，大家又觉得她高冷，不易亲近，所以没人问她情况，只说陈见野身手挺酷。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换好衣服，夏岚才知晓他们班体育课跟A班排在同一个时间段。
前往足球场集合，班里有几个女生在打量A班的男生，小声说好靓仔之类的话。
夏岚循着大家的视线扫过去，实事求是地说，陈见野站在一众男生中，如同鹤立鸡群。但是每回看到他，夏岚都觉得他好像在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跟做了嘴角上扬似的。
集合后，体育老师先让大家在塑胶跑道上跑圈，再教大家投铅球。又说马上就要进行区域高中男子篮球联赛，校队几个队员已经毕业，要选拔新队员。老师念了几个名字，让他们等下跟A班的同学一起去篮球场参加初选。
有一说一，虽说学校排名垫底，但港校普遍重视体育，就连清溪中学这样的，也能在各种运动比赛中拿到不错的成绩。
夏岚跑了两圈，听老师教投掷铅球的动作要领时，感觉小腹隐隐作疼，直觉告诉她：来例假了。
有垫护垫，但不知是不是跑步太猛，小腹痛意明显，偏偏老师还点名让夏岚给女生做示范练习。
她的嘴唇都泛了白，忍着小腹一抽一抽的疼痛，按着老师教的动作，用力将铅球投掷出去。
灰色铅球重重砸在足球场上，距离不远不近。
老师点点头，说还不错，让男女生排队练习。
练到一半，A班有个男生跑来说可以去篮球场选拔了，队伍中走了几个男生，老师也要过去，便让剩下的人自由练习。
女生练习一轮后，一窝蜂跑去篮球场看他们选拔。
夏岚终于得到机会缓解，她走得慢，抵达篮球场时，场边已经围着不少同学，有七八个子较高的男生正在准备定点投篮，拿着篮球准备上场的男生正是陈见野。
略略扫一眼便知，大部分女生都是冲着陈见野去的，传闻他的篮球打得很好，这次有希望带领校队取得好成绩。
夏岚没空也无力观看，感觉自己像条阴暗爬行的毛毛虫，穿过篮球场，走向教学楼。
英俊挺拔的男生站在投篮点，托起篮球。修长的手臂，线条流畅的薄肌，清晰的腕骨，定格时像精心打磨过的人物雕塑。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然而他的目光瞥向场外那个头也不回的背影。
橘色篮球呈抛物线，砰一声砸在篮筐上。
球，没进。
她，没看他。
人群响起一阵喧哗，他笑笑：“比我想的难。”
有男生嘘他：“唔好扮嘢啦。”（别装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