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暖色调的休息室,柔和的灯光撒在木质的地板上,有柔和的乐声从墙外传来。
桌上的白玉瓶插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百合花。
与此相映成趣的是墙上挂着的油画——准备吃掉猎物的狼。
画师细心地将狼沾着血珠的獠牙与兴奋的神态雕琢出来,可他好像并不想把颜料浪费在猎物身上,于是猎物的身影被一抹棕带过。
如同画框下方熟睡的美人。
亮眼的红沙发托着她散乱着的长发,白色长裙将这抹红淡去。
突然,刺耳变调的怪声将她惊醒。
章祯尘扶着沙发座坐起,脑部的不适加上噪音的冲击让她有些反胃。
她扫了眼四周,习惯性喊道
“小陈,麻烦给我倒杯水,我又有点头晕。”
无人应答。
“小陈?”
回应她的只有外面传来的噪音声。
章祯尘静了一会,歪头打量着敞开的门外那望不到头的长廊,想到今天似乎并没有安排。
那这是哪门子休息室?
“没人吗?”
她起身,纤细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平裙摆上的褶皱。
章祯尘瞥了一眼昏暗的长廊,迟疑了一会,抬脚向门外走去,鞋跟踩在木板上发出“嗒嗒嗒……”的声响,回荡在寂静无人的走廊。
章祯尘抿了抿唇,头部的眩晕与昏暗的灯光让眼前的一切显得很不真切,她将发丝捋到耳后。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走廊的拐角。
她垂眸看到了噪音的元凶——
一个老旧的木质八音盒,发出嘈杂尖锐的声响。八音盒上断肢的舞者旋转着并不优美的舞姿。
她盯了半晌,伸长手臂将它捡起,指尖摆弄了两下,那八音盒便没了声息。
章祯尘缓缓弯腰把八音盒放回了原地,她望着那八音盒出神。
她上次见到八音盒可是很久之前了。
那年是章祯尘的十岁时的生日——
章祯尘生在春天,她最厌恶的季节,潮湿的空气与新生的蚊虫没有一刻不让她反胃。
她下课后被司机刘叔接回了家,桌上摆着个大大的蛋糕,家里的保姆徐阿姨站在旁边替她脱下外套,笑着祝福她生日快乐。
她微笑地道了谢。徐姨把桌上的礼物盒子拿了过来,犹豫着递给她。
“尘尘,你父母他们……今天还有工作处理,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要不我再问问……也真是的,自己孩子过生日——”
“没事的徐姨,爸妈工作忙就别打扰他们了。”
徐姨话还没说完就被章祯尘冷不丁打断,她脸上笑意未减半分,轻轻接过礼盒。
她抬头看了眼,注意到蛋糕是一个蝴蝶造型奶油蛋糕,章祯尘蹙了蹙眉,她向来厌恶虫子。
“徐姨,我先回房间休息一会,晚饭晚点吃吧。”
“好,那我晚点热饭。”
徐姨侧身瞥见自家小姐上了二楼关上卧室房门后,松了口气。转头碰见刘叔一脸担忧地看着二楼。
刘叔作为章家的司机,负责着章家所有人的出行,对于章氏夫妇的行踪是再了解不过的。
每当谈论到那对夫妇,刘叔都十分无奈。
“这么多年了,这么晚了还能去哪?大家都清楚得很,只怕是连尘尘也是猜到了。”
刘叔只能摇了摇头。
“来章家做事这么多年,他们啊一直在外面各玩各的,尘尘很听话很懂事,不哭也不闹。”
“她和她妈一样漂亮,未来一定也能成为像她妈一样,一位优秀的演员。”
章祯尘站在二楼半遮掩的门旁,垂眸望着楼下。待到刘叔与徐姨离开客厅各做各的事情,才将门轻轻关上。
她随意地摊坐在床上。
昏暗的房间安静无声,她掀开礼盒的袋子,礼盒里是一个昂贵精美的八音盒。
章祯尘摆弄着八音盒,八音盒缓缓传出优美的音乐。
她有些厌烦地盯着那转个不停的八音盒,良久八音盒缓缓停了下来,没了声响,房间重新安静了下来
章祯尘眨了眨眼,忽地轻笑了一声,只是这笑不似平日那般温和,带着浓浓的嘲讽。
“演员?倒是个不错的未来。”
“……”
章祯尘愣了会,然后叹了口气,今个到底是什么日子。
曾经一些本该烂在记忆里的垃圾突然被一个破烂八音盒给强制翻了出来,让她相当不爽。不过面上却未显露分毫,仍然挂着温煦如风的笑容。
表情管理是职业演员的基本素养。
她轻轻哼着歌,将八音盒踢到角落,抬腿继续向前去。几分钟后终于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透着光亮的门缝,好像隐隐传来一些人声。
她这次没有丝毫犹豫,直直向那光亮走去,毫无预兆打开门。
同时房间里的交谈声也戛然而止。
在昏暗的走廊里待久了,房间里明亮的的灯光刺的章祯尘有些恍惚,她眯了眯眼睛眼睛,等待视线逐渐恢复清晰。
然后抬头就看见四个人站成一排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章祯尘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面前这五人。
四个人分别是——
一位穿着黑夹克,带着许多重金属饰品的长发男青年。他叼着烟,吞云吐雾间隐隐能看见舌尖上亮晶晶的舌钉。
只是这位前卫的小哥今日心情似乎很不佳。他注意到章祯尘的视线,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一位不知道受到了什么打击的女士,在桌子底下缩着身体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
她正侧着身偷瞄章祯尘,松散凌乱的长发遮不住她眼中幽幽的怨气和恐惧,与章祯尘眼神对视后,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爬到房间角落。
章祯尘:???
一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她扎着歪歪扭扭的单麻花辫,坐在椅子上,脚尖晃啊晃,侧头瞥了她一眼,发现章祯尘也在看她后立马炸了毛,转过头闭口不言。
她头上有伤口,被用白色绷带简单地包扎好,不过因为手法不太娴熟,扎的松松垮垮的。
一位的男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像温驯的羊,穿着低调的白衬衫却掩盖不住他身上的贵气与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他笑眯眯地向章祯尘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低头盯着皮鞋。
房间里四个人,从章祯尘进了这个屋以后硬是没了声。
啊,不止四个。
那小女孩脚边上还蹲了一个。
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身形消瘦,穿着个纯黑色宽大卫衣,宽大的兜帽将整张脸遮与阴影下。
也不怪章祯尘忽略了蹲在那的黑色身影,这人好像自身就有什么奇怪的buff,很难被人注意到。
而且,她心底好像对这抹黑影有些反感,这人让她想到了熟悉的……灰暗,潮湿。
这抹黑影终于注意到了章祯尘的注视,抬头看了一眼。苍白的脸面无表情,眼下有浓浓的乌青。
对视一眼后,默默转身,低头装蘑菇。
章祯尘哑然失笑,心说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她不蠢,看面前这几位的脸色就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至于这是什么地方……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向面前几人中脸色最好的那位温和的先生询问这里的状况。
“你好啊。”章祯尘的笑容这叫一个灿烂。
“……啊,你好。”这位先生看到章祯尘的笑容面色僵硬了一秒,反应过来后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章祯尘注意到他的反常,没有戳破,这里到处都是反常。
其他几人保持沉默,不过目光一直偷偷瞟来。
“我叫章祯尘,是个演员。”她缓声说,眉眼弯了起来“请问这里是哪,我刚来不了解情况。”
“我叫余闻,这里……”这位名为余闻的先生突然刹住话头,因为被打断了。
长发青年一下子莽了过来
“你他妈还问这里是哪!老子他妈……喂!你们拦着老子干嘛!别拉老子……呜呜呜!”
气势很足,不过被一群人强行打断施法。
那群一开始一致保持沉默的人突然团结起来出奇一致地摁住了准备大日特日的长发青年。
就连一开始疯疯癫癫阴暗爬行的那个女人也捂住了他的嘴,尖声道:“闭嘴!闭嘴!”
章祯尘看着长发青年被摁倒,面上惊魂未定,内心却有些失望。
失控的人往往能透露很多有用的真实信息。在现在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她非常需要真实的信息。
所以,这些人打断他,是为了阻止他透露给自己什么呢。
“这里是一间剧院,这间房间的所有人都是半死不活的人,专门给死人表演的。”
在旁边蹲着装蘑菇,安静了许久的那抹黑影突然出了声。尾音轻轻的,让人心尖像是被猫爪挠了一下。
然后小声说:“所以你现在也是半死不活的人。”
章祯尘眸光顺着那抹黑影看去,盯了一会。
随后笑眼弯弯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影犹豫了一下,答道:“李厌蝽,讨厌的厌,一个虫子加春天的蝽。”
“嗯,真是个好名字呢。”
章祯尘心说终于知道为什么反感你了,合着名字影响命格是真的。
然后她看了一眼地上,惊异问:“这地上怎么又多了只虫子。”说完指了指李厌蝽的脚下。
李厌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