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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的樱花撒了一地,落在车道上,陷在泥里,沈渐书牵着亚岱尔的手,走在小道上看着春红零落成泥,无声叹息。
亚岱尔伸手接住一片残缺的花瓣,车身掠过惊的落花四溅。然而这又是一年春季,亚岱尔攥紧手中的花瓣,直至溢出花汁。
从定居这里,他看了十遍的花开花落也不知多少次的游荡在曾经沈渐书上学的街头,看着熟悉的校服,每每回头却都不是那张脸庞。
人们都说哪怕是藏在心里的人,分开太久记忆中的面容也都会变得模糊。但这个道理放在亚岱尔身上却一点用都没有,哪怕分开十年,沈渐书的样貌却一直印在心头,刻在脑海里从未模糊过。
其实严格来说沈渐书这十年来一直在陪着他,从未缺席过。每晚午夜间,沈渐书就会进入他的梦境,虚无间,少年穿着那件白衬衫就站在那里,还是那个微笑还是那个盛满星星的眼睛。
少年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站在那里都可以扫除亚岱尔一天的疲惫。所以也正是因此,为了每晚可以早点于沈渐书在梦里相会,亚岱尔爱上了睡眠,每天准时20点睡觉,哪怕当时精力再旺盛,他都会强迫自己入睡哪怕是吃安眠药也要睡着。
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能见到沈渐书的机会,哪怕是自欺欺人的,虚无缥缈的他也愿意。
爱沈渐书,已经成为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嘟!轰!’
一辆轿车呼啸而过,溅了亚岱尔一裤脚的水。也将亚岱尔从思绪中狠狠撕了出来,回归现实,这个没有少年的残酷现实。
想起今天要做的事情,亚岱尔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发现小侄子的飞机马上要落地了,自己得快点赶到机场。
去年小侄子来中国找他玩,爱上了这里的人文风情便当即决定大学来中国留学,刚好可以‘逃离’父母。
亚岱尔抬脚跨进车厢,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醒神,吞云吐雾间亚岱尔舒适的眯起双眼。一根烟抽完,亚岱尔启动车辆连上蓝牙。
重新设置好,陈奕迅的歌声环绕四周,是曾经沈渐书喜欢的《富士山下》。
随着歌曲进入高潮,亚岱尔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哼唱起来,熟练的唱着难度极高的粤语歌曲,一时间竟然让人难以相信唱歌的是个连大湾区都没怎么去过的外国人。
车子行驶在高架上,陈浩驾驶着车辆分神看了一眼后面正在打电话的沈渐书,他这个兄弟十年前一声不吭的填了里江城十万八千里的哈工大,后面就连寒暑假也没回来过,一头钻进大山里支教。
硕博毕业后跟着老师搞科研,直到现在要不是伯母生病,这小子还不打算回来。
“老沈,确定以后不走啦?”
沈渐书回复完老师的信息,闻言抬起头来回应道:“对啊,我以后在华科大教书。”
听到沈渐书的回答陈浩眼睛瞬间亮了,前几天沈渐书只告诉他要回来教书,也没告诉他是去华科大这种985大学教书啊,这小子这些年也太过于厉害了吧,闷声做大事啊。
“教什么啊?不是你小子之前研究的是什么啊?”
沈渐书放下手机,撑着头看向窗外,这个他阔别已久的家乡。
“搞飞行器啊,回来自然也是教这个。”
牛逼,不亏是学神。
“不过,现在是下学期啊。”
“嗯,我先提前回来,趁机陪陪父母,好久没回来了。”
他们兄弟俩没叙多长时间的旧终点站便到了,今天是他们高中时期的班长听说沈渐书回来了特地组的同学聚会,这也是这十年来沈渐书第一次参加,下车便见班长和余晓荷在门口迎接,看着熟悉的同学,沈渐书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见沈渐书下车余晓荷幸喜的率先快步上前,她还要多谢沈渐书要不是当年高三沈渐书争分夺秒的为她补习她可能考不上自己心仪大学,自然也不会完成梦想成为现在的自己。
“你当年也真是的一声不吭跑那么远。”
看着好友口里责怪着但实际行动却难掩重逢的欢喜,沈渐书笑着弯腰给了余晓荷一个拥抱,真心祝福她。
“恭喜我们余同学完成了梦想成为了一名考古学家,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很好啊,为国家做贡献。”
见这两位久别重逢的好友站在那里有说不完的话,班长见状赶紧将他们招呼进去,有旧进屋叙,别站在门口当门神。
那天同学聚会众人都玩的很尽兴,很奇怪,明明沈渐书于众人阔别十年之久,多多少少再次相聚会有些生分,但实际并没有,同学们都默契的没有将出入社会的世故带进来,一场聚会下来他们好似将包厢变为教室,回到了高中打打闹闹的时候。
晚上,沈渐书婉拒了陈浩开车带他回家的建议,这里离他买的房子不远,他可以走回去,正好趁此散散酒气。
江城春天的夜晚有些冷,沈渐书拢了拢风衣外套。车辆从耳旁呼啸而过,沈渐书感到脑子沉沉的,好重又好闷。
这些年沈渐书的酒量是高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大概是三瓶易拉罐啤酒的量。今天因为气氛太好,沈渐书兴趣上来了一局下来喝了整整四瓶酒,这着实有些超量了。
不知不觉间,沈渐书低着头他也不清楚自己走到了哪里,总感觉四周莫名的有些熟悉。
抬头,沈渐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视野随之清晰起来。
这条路上的路灯并没有挂的很高,但是暖色调的。沈渐书沿着花坛往前走,衣角飘飘,掀起片片掉落的花瓣。
这片路灯,这条小路,好熟悉,他曾经肯定来过。
沈渐书缓缓蹲下,拾起一片落花,是一朵完整的樱花,可能是刚落下的。
啊,他想起来了,这是他曾经上学的路,再往前走就到了牛爷爷的小卖铺。
说起来,很久没有去看牛爷爷了,虽然他们现在还时不时在联系。
这个点的爷爷还没有睡觉,在追他的抗日神剧,去年的时候爷爷突发疾病,好在被人及时发现送进医院抢救,才勉强保住性命。
但终归是老年人,身体经不住高强度的治疗,命是保住了但身体却大不如从前了,用爷爷的话说现在的他是能活一天是一天。
爷爷这时看完最后一集,准备关灯上床睡觉的时候,大门的门铃突然响了。
听到铃声爷爷有些纳闷了,这个点有谁啊,亚岱尔知道这个点他要睡觉了,平时也不会来啊。
带着疑惑,爷爷谨慎的垫脚查看猫眼,等看清来人长相的时候,爷爷明显一时间愣住了,等反应过来爷爷赶紧开门,激动的一把抱住沈渐书。
“臭小子,还知道回来啊。”
爷爷说这话时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同时沈渐书也明显的感觉到爷爷拥着他的手也是颤抖的。
鼻尖一阵酸意,沈渐书皱了皱鼻子,温柔的回抱。
“抱歉爷爷,我回来晚了。”
沈先生好似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埋在大人的怀里,委屈巴巴的抱歉。
得到沈渐书的道歉,爷爷只是笑了笑,用满是岁月痕迹的大手拍了拍沈渐书的脊背。
“爷爷又没让你道歉,爷爷知道像你们这样的青年人啊,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而且我们小书还是为国做贡献,多么光荣啊,爷爷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爷爷现在老啦,时间不多啦,总想你们能陪在爷爷身边。”
闻言,沈渐书环着爷爷的手慢慢收紧,仔细感受发现爷爷是比曾经更加瘦小了,好似一把枯骨,风轻轻一吹就会散。
这一刻,沈渐书原本昏沉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因为这一瞬间他忽然更加清楚的感受到了时间的残忍。
“以后不会了爷爷,以后我陪着你,不会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