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的普华市一连下了十多天的秋雨,黑云压城,似乎老天也预感到这场罪恶的交缠即将开始。
几十里外南城的一所破烂老旧的福利院,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有一个大概四五岁的小女孩。
说是福利院,其实只是没人住破旧的别墅。
空旷的地下室成长方形。因为福利院健在深山老林里,地势高低不平,正好错落的低处建成了遗留在外的地下室。有一整面落地窗,迎面看去就是纯原大自然,只是年份尚久,吸附了灰尘,给所看之景加了层灰蒙蒙的滤镜。
这小女孩独自一人趴在肮脏的窗户上,许久未剪的齐刘海长过了眉梢,静悄悄的遮挡住主人的视线。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长长的倾斜着击打在泥土里、绿萝上,如巨物张开血口时的流涎。
世界成了吃人的怪兽?女孩天性爱动,从没这般乖巧的凝视着美丽的自然,不过她觉得很是有趣。
雨,滴答滴答落进小女孩空落落的心里。
她只是小心的望着,以至于没有发现自己身后正立着一个眉眼与她极其相似的同龄小男孩。
只不过这个男孩看上去还要比她更瘦弱些,面貌呈苍白之色,仔细看去,阴冷空气下暴露在外的双手冻得血珠疯狂激情的颤动,再看去,这碎发遮挡住的眼,毫无神采,如将死之人般,评价为一双“死鱼眼”也不觉过分。
不过若是要用现代高阶相机存档这个在蓝星上的人类,唯有将镜头拉远,在满是尘灰的空旷中:一个属于小男孩修长的身形,这般空前绝后、清新俊逸的气质才破戒流露出凡尘。
在自身气质的加持下,如此再看那双眼眸,垂帘的神情,悲悯如佛祖,信佛之人瞧见,或许会虔诚一拜,以表诚心。
男孩玉立住身体,没有什么大动作,仅仅只是将纤细的,泛着青光的指尖轻戳女孩肩头。像是研究人员格外爱护自己精心培育的小苗,又似乎是在怕自己苍白无力的极阴之体灼伤到凡人之躯般小心翼翼。
“阿萱”
“阿萱”
即便是沧桑到嘶哑的轻声呼叫,在女孩耳中依然掷地有声。
忽的,小女孩眼眸随即有了光亮的神采,皮肉舒展,只是一声轻唤便春回心灵,可见两人关系非同寻常。
“哥哥!”女孩回头洋溢着属于孩童般纯真无邪的笑容,清晰可人的甜美声线拨动心弦:“哥哥你看外面在下雨!很漂亮的!”说着,抬起一只小手极其认真,全身都奋力的擦拭着一小块粪满肮脏的玻璃,另一只小手牵起了男孩冰凉的指尖,温暖的热流通过双方皮肤的接触传入了男孩阴湿的体内,他慌了神。
女孩却不生在意冰凉的触感,似乎已成习惯,拉着男孩也趴在窗边。
男孩抽出指尖,这才换了口气,无悔跟随着将双眼靠近那处清晰的玻璃,哪怕这并不是自己会想做的事,更不合乎福利院的规定——犯错的小孩在地下室只能面壁思过。
外面又迎来了一天中的昏暗,特别是在深山里树木丛生,植被覆盖,可遮天蔽日,更显黑暗。望去,只有无尽黑暗,听去,只有绵延雨声。
常人看来,这并没什么稀奇,甚至会心生恐惧,毕竟谁人会向往在深秋天穿着单薄,趴在灰尘地上看阴沉的天气?谁人不向往阳光、白云、蓝天、大海?
可怜的孩童却连简单的世界观都没能形成,只能遥望着小小普华市即将入冬的一场延绵不绝的深秋雨。
“哥哥,你今天也要陪我一起睡觉吗?”女孩睁着大黑眸子欣喜的问道。
在这所福利院里,男孩女孩会分房间睡觉,但是只有犯错被关地下室的小孩才会不分男孩女孩睡,都睡在这空旷阴暗之地。
回应她的不再是那丑陋形象般嘶哑的声音,而是男孩微微的点头,面上尽显不属于他这般年纪的温柔。
女孩怎会不懂?她比谁都懂哥哥的心思。自己做错了事被惩罚,哥哥也会和自己一同承担,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哥哥。
只是她全都天真的当做是理所当然,享受着一切。
窗户旁躺着几张被潮湿空气腐化的木质小床,有枕头,有棉被,只是床单被罩许久没人打理,早已肮脏不堪带着尿渍,使得潮湿空气中又弥漫着一丝骚气。
小女孩不胜在意,蹦蹦跳跳着欲飞奔上床。
她熟练的跳上了其中最显干净的床,并俏皮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眨着眼眸灵动的示意男孩。
看样子,这似乎并不是小女孩第一次到这个地下室反省了。
漫漫长夜,小女孩躺在床上也不免她在哥哥面前爱动撒娇的脾性。她脑海里没有睡不着可以安安静静数绵羊的方法,只一根筋的后背贴着床,毫无睡意的举着小手游荡,似乎是想着法的将自己玩累了哄睡。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男孩安静躺在她身旁,指尖轻搭在她肩头,除了时不时唤几声“阿萱”,闭上了眼睛熟睡般别无动静。而小女孩就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与无尽黑暗交谈了起来,直到心灵的疲惫,平稳轻柔的呼吸,这场生灵与自然的谈判才落下了帷幕。
天微微亮,窗外成青灰色,没过多久,红彤彤的朝阳渲染了蓝调的天空,彩云又给它镀了一层闪闪的金光,深秋的黎明将万物在露珠的点缀下苏醒了。
“咔哒”清脆的开锁声打破了偌大的空间里的寂静。一只手推开了木质的房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那人探出头,是个长相秀气的年轻女子,正观望着房内孩童的身影。
“瑾辰?瑾萱?”她下了阶梯,来到两个小身影旁,轻声地唤着。
名为瑾辰的这个小男孩先行听见呼唤清醒后颤巍巍支撑起身体,冰冷刺骨的清风通过排气扇灌进单薄的领口。
女子一脸心疼的用自己干活过后温暖的双手捧起他的脸,喃喃自语:“可怜的孩子……”
一低头,便看见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兴奋的盯着自己:“于晓俪!你来接我了吗!”
“伏瑾萱!你还跟我嬉皮笑脸的!你有没有好好反省啊?”她做作生气,拉起了被窝里的小人,注意力全被她所吸引,边说边给伏瑾萱穿带来的衣服:“昨天下午叫你不要去碰木炭,你调皮!偏要弄!这下好了吧?又让院长妈妈罚了,还连带着哥哥也遭殃了。”
“你说!知道错没有?还敢不敢再贩?”于晓俪严肃的问道。
软绵绵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知道错了。”只不过一听便知道没什么诚意,随后伏瑾萱又快速洋溢起灿烂的笑容:“我再也不敢了!”
于晓俪帮两个小孩换好衣服后,就领着他们出了地下室,带到了一间有火炉的房间,与其他小孩一起玩去了。
几个和于晓俪穿着一致的女人在一旁看着小孩,聊起了磕。
“瑾萱明天就要走,人家领养手续都走完了,真是好命啊。”
“谁说不是呢?瑾萱也来这才两个月吧?这就找到富豪养家了,以后不愁吃穿了嘞!”
“谁叫咱瑾萱长相好呢?人富豪家可是光看照片就选中了瑾萱嘞!”
“是啊,瑾萱随她妈妈,长得好漂亮得嘞!是吧晓俪?”说着挑头示意于晓俪:“瑾辰瑾萱妈妈不是你认的阿姐吗?”
“啊……是,伏薇姐是很漂亮……”
“就是没带走瑾辰可惜了,听说这孩子一出生就比瑾萱瘦小,声带也是畸形的,也不会正常讲话,要是能一起带走,说不定还能后天治疗,有机会痊愈呢。”
“现在也是病殃殃的啊,你看一小孩脸色哪能是比墙还白的?真是可怜啊……”
“别说了……人各有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