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破晓,一切都明朗起来。锦鲤散散三二一同游着,芙蕖的清丽之姿映着朝阳,更显风华。灵巧摆尾的鱼儿徜徉在碧绿的池中,倏尔,如羽箭一往无前,却又在撞到浅碧深红的红莲时,奋力一跳,小小的鱼嘴衔着金黄色花蕊离开。这里没有天敌和外来者,这一方天地,似乎是一个没有忧患的世界。
鱼池边有小亭,八角的小亭和连廊相接,长长的连廊上开满白色花朵,延伸的枝条似乎指引着那出最尊贵的宫殿。
侍女们已经立在宫殿门外,着装并不统一,形形色色,缤纷多彩,布帛锦缎,织金缂绣,无一不精。在这众多的面孔中,一个青衣女子显得格外美丽,这正是富康公主的大婢女,名唤暮月。她梳着灵蛇髻,眉不画而黑,唇不点而丹,双目流转生辉。只见她纤手相握,屏气凝神,专注的听着屋内的动静。
瑞脑袅袅,香气浓郁。静谧的环境氤氲着浮动的轻烟。金丝楠木的殿门紧紧闭合,镇宅的凶兽呆萌可爱,已经辰时二刻了,公主还没有起身唤她们,这令人不安。还好,不多久,屋内发出轻轻的窸窣,接着一道清澈的女声传出:“进来吧。”
不约而同的,一道道身影规矩端方,各色披帛随着众人走动,连成了一片轻盈的彩云。
正值暑热,殿内却是凉意沁人,一道道纱幔被支起,女子正身着寝衣,坐在梳妆镜边。她身姿袅娜,纤细的身影看起来弱不胜衣,洁白的小脸拢在浓密的乌发之中,上挑的眼尾和黑鸦状的睫让她看起来有狐狸的媚态,但是圆圆的眼睛和小巧的鼻头又弱化了这种感觉,于是,柔媚和清丽达成了一种巧妙的和谐。
她对着首位的暮月笑了一下,这是一种熟稔的丝毫不掺假的笑容,令人很容易倾心相待。公主的心情看起来很好,她上扬的唇角和眼角眉梢的喜色并不打算掩饰于人前。
暮月知道,在这个朝代,尽管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但是依旧尊卑有别,封建制度并不因为一个人有智慧、有能力,就让他凌驾于其上。尽管暮月没有在历史书中读到过这个王朝,但是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封建王朝。
作为一个穿越者,暮月怀着十二分的感激去迎接自己在这里的新生活。在现代的她不过是一个爹不疼妈不爱的高中生,父母都视她为累赘,只盼着等她考上大学就离婚寻找自己的幸福。偏偏考试那天她发挥失常,考完估分甚至连最差的学校都上不了,精神恍惚的她回家的路上被一辆大货车撞出十米开外,紧接着就来到了这个朝代。
等到她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着床边围了一圈的人,女眷们都拿着手帕抹眼泪,惊喜地看着她醒来,为首的老太太大声喊着:我的孙女醒啦!
她穿越到了七岁的溺水而亡的暮月身上,在大夫宣布死亡后复活的暮月,令所有人震惊感慨,更是被奶奶视为大命不死之人,这十年来受尽家里的溺爱,甚至在她提出不想早早嫁人的时候,家里人都纵容她,一贯疼爱她的奶奶更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托人将她送入宫中给公主做侍女。
暮月就顺利进了宫,被分到了富康公主身边。公主代她也极好,那时候还是软糯可爱的粉团子,却把她当成亲姐姐看待,还总是央求她讲些话本。暮月就把现代的偶像剧,像什么苍兰诀啦,来自星星的你啦,改个名字再改个背景讲给小公主听。
为了不让小公主长大后受到渣男的欺骗,暮月总是在故事结尾意味深长的说一句:这些故事都是假的,你可不能不能相信啊,这都是骗人去看的,你要相信,你是公主,没有那个男人配得上你!千万别为男人付出真心,不然以后有你受苦的时候!
暮月不知道她的话起没起到作用,但是看到小公主一天比一天美丽端庄,她生怕公主不识货让人骗走,还好,公主养成了冷静自持的性子,言行举止在一众皇子公主之中显得不凡,是以颇为受皇上喜爱。
公主生母林昭仪却对这个女儿不甚在意,只因她已经有了三个二子两个女儿,对这个夹在中间出生的女孩子,并未太放在心上,一心只想着教导二子,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在宫外建府,没了皇后约束,享享清福。
只是随着女儿逐渐长大,脱落出一副好模样,林昭仪才把目光放在这个孩子身上,平日里时常送些东西过来,眼看着公主要及笄,更是张罗起及笄仪式了。
即将及笄的富康公主收到了很多礼物,大都放入了库房,只有些特别精致又难以寻得的物件才被留在公主寝殿。
此刻,公主正在抚摸着一支簪子,冰蓝色的簪子通体晶莹,熔在上面的淡淡白色花朵小巧可爱,莹润的手感足矣让人珍视,精巧的工艺更是可见送礼之人的诚心诚意。
公主把簪子拿给暮月看,好奇地问道:“这是太子哥哥给的吗?”她的语气有隐隐的期待。
当朝太子元熹,是皇后的第二个儿子,也是皇后唯一的孩子。皇后的长子出生后不久就夭折了,所以帝后二人对这第二个儿子可谓是期望深重,从小就按照储君的标准来培养,十多年来,太子元熹养成了一副克己复礼,君子端方模样。太子恪守储君的气度,对待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对谁都有耐心,曾有大儒言道:太子日后必为一代仁君。
当朝太子最为人所熟知的还是他出生时的异象,据说当时满天霞光,凤鸟衔玉掷入宫墙,宫人捡起来一看,上面遗留着“福运无疆,寿山高永”八个小字,背面还有太子的生辰八字。
这更是坚定了皇上立元熹为太子的决心,是以不到舞勺之年,元熹就被立为东宫太子,从一开始的朝堂之上建言献策,到如今朱批红印,俨然一位合格的储君。
然而争夺权力的路上永远是拥挤的。哪怕占尽天时地利,也要看人和与否。与太子齐头并进的是宫中祁贵妃的三子元煌,他在众多皇子中排行第八,现已被封为越王。
越王年少之时就聪慧异常,惯会举一反三真正,知行合一,更难得的是他用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真正做到了夙兴夜寐、志坚行苦。
哪怕是在民间学堂里,也有夫子用越王年少的苦学事迹激励学生,往往用的是那一套:“越王身为皇子,天潢贵胄,依旧潜心笃学,穷究真理,连宫中的夫子都对他赞不绝口,尔等竟然还不刻苦钻研,整日只知道享乐!”
越王的夫子正是当朝太师傅如覃,年逾四十,他也是本朝历来少有的实权太师,在教导越王的同时,掌管着内阁,奏折文书一律要从内阁过一遍。傅家有累世的功绩,在朝堂的关系盘根错节,门生旧吏不可谓不多,这本该是越王背后最大的靠山。但是,傅太师一直没有明确立场,尽管身为越王的夫子,却从未对越王另眼相待,反而时常和太子共商国是。因此,也有人说,傅太师更中意太子为人。
对于皇上来说,优秀的儿子自是越多越好,兄弟扶持一同守江山。可是越王为人谦和有礼,礼贤下士,慷慨意气,能力卓尔不凡,因此,暗里支持他的人不在少数。越王对这些示意和暗示都一笑而过,只说皇兄天授之人,吾当尽心竭力辅佐耳。
无论太子还是越王,都对下面的弟弟妹妹极好,彩衣娱亲的事也不少见。
彼时,太子正在崇州治水,如此繁忙之际,他也没忘了给富康送来及笄礼,可见太子处事周到。
暮月笑着,看向了那只玲珑精巧的簪子,虽说是用了心思,可是怎么也比不上太子给自己同母妹妹的及笄礼奢华——那可谓是把所有的珍奇之物都送入晋阳公主府了。
只是这种话不适合当下说给公主听。想到这里,暮月答到:“是呢,听说太子殿下一个月前就备好了贺礼,如此细致,想必等太子殿下治水回京,定然还有更好的东西给公主送来。”
暮月心底暗暗想着:她要寻找个合适的机会,让公主自己发现太子的所谓一视同仁,只不过是为了声誉才不得不做的表面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