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最早是在奶奶的背上,风大了起来,沙沙的声音,是田间的稻谷压过一浪又一浪,我抬起头,年轻的绿色的海浪,新鲜的泥土和风,土地的沙砾随风往上追逐,迷了眼睛,我伸出好不容易暖热的手来揉搓它,随后把头转过一边,继续眯着眼睡觉。
奶奶的背一颠一颠地,像哄娃娃睡觉的摇篮,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奶奶说话,闭上眼睛感受到的黑暗里有被套的温暖,深沉的睡意,还有青涩的气味,那是奶奶刚从集市买的菜,还有春交夏的稻谷,农村总是多风,雨不常来,倒是不担心天公降水。
走过大路,走过田埂旁的小路,路过人家的菜园子,在一个种霸王花的人家转角拐进去,那有个上坡——我们骑单车常在那玩,往前一点是一个种了杨桃树的院子,他们人家好久不回来,家门口挂着个生锈的蓝牌子,写着"五星之家"。
再往前走点的人家是粉房子,里面住个大家庭,男主人是个断臂,还养了条白狗,忘记是不是卷毛——在我的记忆里它出现的时间不长,往后几年也没怎么见,农村总是这样,猫狗好容易不见了,没认出它的尸体,我们总不说它们死了,但自己又难过好久。
再往前走,是一条一边是水沟的斜路,这条路不知道是不是水泥在一侧积多了,干了之后就成个斜路,让人走着走着总忍不住会从墙边走到水沟那。
过了水沟就是我的老家,外边是一个铁的栏杆门,像是青铜绿的,还缠了刺人的铁丝网,里边是贴了门神的厚实木门,落日之后就用木门的榫卯结构落锁。
爷爷总是在一楼窝着看新闻,他钟爱凤凰卫视,还有新闻联播,我最常在新闻里听到的是“奥巴马”,还有每晚七点准时播出的那句“新闻联播”。
最早的时候电视摆在正对门的位置,电视下面是一个长长的摆台,左边的角落供着观音菩萨,如果是拜神日还会放着一大袋供奉妈祖和各神的“元宝”,其他的地方放着诸如榨汁机,曲奇盒之类的东西,偶尔还堆一点我和姐弟俩的玩具——我和我的堂姐弟生活在一起。
摆台的下面是柜子,有一只藏了两角钱的小猪存钱罐,还有过年招待客人时要用的瓜子啊花生之类的盛装器皿——形状像花一样,里面分了格子,还会旋转。最右边下角有个小空台,上面放了拼图和铲子,桶之类的,那是堂姐弟的妈妈在海滩工作捡回来的。小时候不富裕,但玩具没少过。
进门两侧是两个红色长木凳,带靠椅,凳子很硬,后面陆陆续续姑姑们带回了软坐垫,奶奶总是宝贝地收好,过年全拿出来,木凳下面的空口经常用来塞拖鞋,冬天的时候经常坐在凳子上拿一个红桶装热水泡脚。
落日之后闸上木门才发现木门两侧的墙都被挖了两个长方体的空洞,摆着爷爷的医书,黄帝内经,数学书,起名的书,还有什么算命的,还有教做饭的,我没仔细看,当时不感兴趣,现在它们只在记忆中存在,往后二十年记忆模糊了,现实中也早已不再在原来的地方。
这就是大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