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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苦夏

    十字路口红灯闪烁,文琪顺着后视镜瞥了眼坐在后排的徐蔚。

    “我记得你家好像不在这边。”

    徐蔚抬起眼睛看向她,手上的玻璃瓶下意识捏紧了:“是我以前的老师,前几年搬来龙淮,一直有联系——怎么了吗?”

    “没怎么。”

    文琪差点被这份可怜巴巴的态度逗笑,掐了下眉心好歹忍住了:“这么紧张干什么,又不是在审讯现场。”

    她重新看向徐蔚,对方似乎没有接腔的意思,睫毛跟着目光一道垂下,密密的铺在眼睑上。

    “你和你父亲还挺像的。”

    “有吗?”

    “有啊,特别是鼻子、下巴,还有眼睛,眼睛最像。”

    徐蔚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人说父母的印记总在孩子的五官里生长,到她这里却成了暴烈又缄默的两个极端,一面清晰到近乎可怖,另一面则是浩渺升腾的空洞虚无。

    “他……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概况起来挺复杂吧,但我想他应该会喜欢你的,”文琪看向信号灯不断跳动的数字,“据我所知他没有直系血亲,除了你。”

    物以稀为贵?徐蔚小声说:“我还以为我会有十几个兄弟姐妹呢。”

    “所以说他会喜欢你的,”文琪笑了笑,打开左转向灯,“我们还是先去解决一点现实问题,你应该还没吃午饭吧?”

    徐蔚承认自己应当饿了,她跟着文琪走进街边餐馆,破天荒为自己点了份加肉的盖浇饭。满勺浓厚的滋味顺着喉头跌入胃袋,她缓慢吐出口气,少许原谅了这个充满刺眼阳光的世界。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清淡的。”

    “嗯?没有啊,”徐蔚啜了一口紫菜汤,“能吃就行。”

    她从来是个不挑食的人,主要是没有挑三拣四的机会——徐栖月十指不沾阳春水惯了,即使做菜也不过是加热速冻食品。徐蔚在罐头和漫长饥俄的滋味里挣扎了十几年,直到被周雨晴拉到公寓蹭饭才慢慢回过味来。

    或许不该是这样的,但总归她是没什么条件改变就是了。

    文琪轻轻弯起眼角,拿公筷夹了排骨放到她碗里:“既然喜欢吃,那就多吃点。”

    “谢谢,但我也吃不了这么多……”眼看着自己的碗要被堆满,徐蔚受宠若惊的同时又十分不知所措,只能小心翼翼的劝对方高抬贵手。

    文琪搁下筷子:“没事,我总觉得你太瘦了。”

    “吃多点,补补。”

    徐蔚:“……行,行吧。”

    好在文琪投喂虽然频繁,却严格卡住了她的饭量。想着走走消食,徐蔚低着头迈过门槛,眼前落下遮阳伞的阴影。

    “你散着头发比扎马尾好看。”

    “啊?什么?”

    “没什么,”文琪缓步向前,体贴的为身旁的姑娘倾落大半阴影,“我是说这天实在太热了。”

    地下超市光线明亮,冷气却开得不足,徐蔚在货柜旁站了片刻,她摸着酸奶外包装冰凉的玻璃瓶,到底忍不住说:“现在的东西实在是太贵了。”

    文琪看她一眼:“你想喝吗?”

    “不是很想,”徐蔚缩回手,她一向不允许自己肖想超出消费水平之外的东西,“再说你都请过我好几回了。”

    文琪:“……”

    虽然有人已经预先付账,但考虑到对方的自尊心,她还是体贴的放过酸奶,将话题调转到另一个方向。

    “最近有空吗——要不要出去玩?和我一起。”

    徐蔚一愣,节约开支的本能使她下意识想要开口拒绝,然而未满足的沟壑只会演化成更深的沟壑,她终究陷入这个悠长而柔软的语境里,像个已经拿到入场券的幻梦。

    “好啊。”

    货比三家的挑完打折商品已经下午过半,徐蔚被文琪送回家,依旧是收拾东西,清理地板,尽可能让每处角落干净整洁——夕阳的热度透过墙壁渗入屋子,在干燥的地面上淌开一条小缝。

    徐栖月的卧室门没有上锁。

    徐蔚平生绝少体味到“鬼使神差”的滋味,母亲是头条分缕析的兽,一旦越过雷池便是斥骂、尖叫与扇巴掌,直到她也从小孩长成怪物,摔、砸、抄菜刀,密不透风的痛苦才终于安放下一丝喘息的空间。

    于是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与整座房子相比,徐栖月的卧室算得上十分宽敞,坐北朝南,黑胡桃木色的双人床蒙着色泽黯淡的丝绸床罩,床头柜则零散的放着半瓶香水,以及一只样式陈旧的实木相框。

    怎么从来没见过她在人前摆出来?徐蔚犹豫片刻后将相框拿起,被玻璃严格保护的照片内是个身穿米白色收腰长裙的少女,长发柔顺的挽在脑后,娇艳明快的面容上笑靥如花。

    十六七岁的……徐栖月。

    徐蔚缓缓叹了口气,她将相框放回原位,重新打量起这间被塞满沉重家具的卧室:双人床,梳妆台和高耸的衣柜,一旁的置物架上则放着几本烫金字母的皮面相册,她好奇的打开来翻了翻,想找一张自己和母亲的合影,然而没有。只有徐栖月在母亲的怀抱里咧嘴微笑,周围摆放着各式各样精美的玩具;徐栖月梳着马尾辫,在精英贵族学校第一天入学;徐栖月一身防具全副武装,面带微笑的在马场骑马;徐栖月穿着礼服和高跟鞋,得体优雅的参加舞会……直到十七岁生日后这些照片突兀的戛然而止,定格在几张时间不同的婚纱照上。

    二、三、四,徐蔚砰的一声将相册合上,她踉跄着快步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吐了出来。

    认真吃下的中午饭到底成了累赘,徐蔚按下冲水键,对着水龙头快速洗了把脸。尖锐的灼烧感从胃囊一路蹿到大脑,她面无表情的凝视着镜子,头一次既认不出自己,也认不出那个生下自己的女人。

    真是个笑话,自我哄骗的笑话。

    某种笃定的幻想终于落到实处,徐蔚的心口冰凉一片,她重新走进徐栖月的卧室,面无表情的计量起对方竭力隐瞒的财产——项链,戒指,尖刀,珍珠手镯,炎热的夏天,存折,存折,存折,光亮的金属自指尖缓缓蠕动,床底和下城区都是人声嘈杂的永别。

    她算着算着,忽然像耗尽力气般蹲了下去,肩膀颤抖着捂住了脸。

    ——

    “我怎么觉得,”林云城咬着棒棒糖,“你对那个……小公主还挺上心的。”

    文琪略感无奈的掀她一眼:“小公主?”这称呼还真是够腻味的。

    “对啊,小公主,”林云城伸出食指在空中比划一下,“你不觉得她长得特别小公主吗,虽然克莱斯特家出美人,但我可没见到谁眼睛这么大,皮肤这么白的。”

    文琪:“……”

    她哑然失笑,不自觉的摇了摇头:“知道你想夸她,但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

    “她和其他克莱斯特一样非常的聪明优秀,只是经常不自信而已。”

    林云城瞪大了眼睛:“等等,你现在就护上了?”

    自家心心念念的CP灰飞烟灭,小林医生痛苦的捂住胸口:“我就说你见色忘义、冷酷无情……”

    这人的脑回路怎么就不能照着规矩长,文琪丢过一个嫌弃的眼神:“说人话,我怎么就护上了?”

    “你对她的关注实在太多了,”林云城言之凿凿,连带着糖块都咬得咯吱作响,“又不是和你一块从刀山火海里爬出来的,至于——哎呦!”

    文琪照着她的后脑勺来了一下,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对方的长篇大论:“行了,蔚蔚好歹也算我妹妹,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知道是妹妹,但你叫这么亲切干嘛?林云城揉着后脑勺,就听到旁边的文扒皮继续说:“之前你亲自拿的血样分析,现在看出点什么没?”

    她还在休假!这就是正大光明的压榨!压榨!林云城内心骂骂咧咧,整个人却还是极快的进入了工作状态:“有。”

    “和我一开始预想的一样,徐小姐是位堪称完美的融合者——她的常态最高峰融合率甚至可以达到85%,而且比实验室产品要稳定很多。”

    “所以,我怀疑她身上的毒株应该有些特别的性状。”

    她看向文琪,后者正抬起眉毛。

    “特别?”

    “不不,是非常特别,”林云城说,“你知道我曾经做过动物繁殖项目,结果非常惨淡,更别说人了——哈,我家老头子说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看来还真有点大智慧。”

    文琪思索片刻:“所以你觉得,她是个奇迹?”

    “我敢说,她是进化意义上的奇迹,”林云城搓了搓手,“可惜现在没有安柏林的实验室,不然就可以现切现用了。”

    “……得了,对她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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