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秦璎琮，今年30岁，目前在华江市公安局xx中队工作。单在我还是个中学生时，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件离奇的怪事，如今想来竟还像一场梦一样虚幻和诡谲。这件事是我十多年来噩梦的来源，所以我决定将它公示于众，也希望我自己能够走出阴影，拥抱光辉的明天。

    今天我的故事要从明智中学说起。明智中学是我老家东峪市的老牌公立初中，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自建校以来，成绩优异，中考重点高中升学率稳居全市第一，多次出现清北学子。无数从明智中学毕业的家长前仆后继地将孩子送回母校。在东峪，要是有学生穿着明智中学的校服走过，路人无不投来羡慕的眼光，再加上一句“明智的啊，学习一定很好！”

    我就是明智中学的一名学生，但我并不是小说里那些平平无奇的路人甲乙丙丁，我是整个级部都知道的风云人物。是因为我的父亲。我父亲当时嗜赌如命，欠了别人很多钱，于是有一个大课间那些债主的孩子就来我们班，（那几个债主的孩子已经上初四了，我当时大约十三岁）叼着根烟：“你们班有秦璎琮这个人吗？”答话的是我们班班长（她当时帮了我很多，我现在都很感谢她）：“你来干什么？我们班主任是程秋莲！”

    “甭管什么秋莲夏莲的，把姓秦的给我喊出来！”一个黄毛说。

    我那时趴在桌子上折纸，因为父亲的债务问题，没有人愿意和我玩。我听见响立马将折好的千纸鹤塞进桌洞，向门口走过去。班长还在和他们吵，我走上前，大声说：“班长，有什么事吗？”

    班长好像没想到我会过来，一下子愣住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过去。

    “这个蔫吧鸡仔就是秦璎琮啊，老子还以为你多有能耐呢。”黄毛用鼻孔看着我。

    我依稀记得走廊里面挤满了人，特别热闹，大家都想看看那几个小混混想找我干什么。

    “滚一边去！”班长朝黄毛吼了一句。我把她使劲往昏暗的教室里面推，我知道他们对别人的挑衅是多么的气愤，他们揍人是多么狠。班长是个好人，我不想让她受伤。

    果然，黄毛沉不住气了，他一拳就要照着班长脸揍。我往班长那边走了几步，他一下子就打中了我的鼻子，我感觉鼻腔有一股温暖的热流在奔涌。我一个踉跄摔在了班长身上。

    后来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些小混混把我拽过来拳打脚踢，班里的同学拼命地把我拉回来，走廊里的人们堵住路不让小混混跑，几个隔壁班的大个子男生和坏孩子们扭打在一起，班主任和好几个老师被人带着跑过来，班长和几个女生在我眼前叫着我的名字。我眼前全是走廊顶上惨白的节能灯。

    等到我再醒来，已经在医院里了，有一个面目柔和的老太太坐在床边。她见到我醒了，就柔声说：“孩子，没事了啊。我以前是明智中学的语文老师，现在退休来医院当护工喽。”

    她看到我想坐起来，连忙按住我：“没事，学校知道你家里困难，就让你安心养病——瞧瞧瘦的，光剩骨头架子啦。”我之前听妈妈讲，姥娘死的早，而奶奶死在了我出生的那一年。奶奶听说妈妈临盆，特地买票从乡下上来照顾妈妈。有一天，奶奶去给妈妈买饭，在路上被车撞死了，奶奶被那畜生用车拖带了好几米，血拖了好几米，买的小米粥洒了一地。奶奶没给我留下一点记忆，她也没照过相。我想她应该就长这个老太太这样吧。

    我一个人住在一个很小的病房里，但那里阳光很好，每天早上阳光就顺着窗框滑进病房，照亮我的小闹钟，还点亮了吴奶奶的小莲花灯。她说那是她孙女亲手做的。灯玲珑剔透，真的好看。

    一个很高的医生告诉我那个奶奶姓吴。他人很好，他还悄悄告诉我我的鼻子折了，以后要需要整容先向他咨询一下；还说要是爸爸再去赌博，可以去妇联，找那里的阿姨求助。我和他说了谢谢，不过我知道找妇联没什么用，不然我早不在家里住了，他好像很不放心。

    吴奶奶每天都给我补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说我像她的孙女。我问她她孙女在哪里，她就不说话了。

    我的同学们也过来看我，有个周六他们买了大把的花束，班长还送了一只粉红色的泰迪熊。他们告诉我，回去会给我补课的，还说那几个坏孩子已经被处分了。他们待了很久很久，最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我感觉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这么真心地交流过，我觉得我的心充满了一种幸福感，我忽然好想去学校，想去感谢所有人，爱我的所有人。

    秦礼辰从来没来过。

    有一个很年轻的护士每天都会来检查我的鼻子，病房里的其他孩子都叫她笑笑姐姐，因为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像春天和煦的阳光洒在野花上。我也很喜欢她。她的头发每天都会盘起来，一根头发也不掉出来，发髻上经常套一个发网，发网上有一朵深蓝色的玫瑰花。但我的头发就很短，根本盘不起来，因为没时间洗头发，更没人管我。当我把这些告诉笑笑姐姐时，她只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说我以后也会长出又黑又长的头发，也会像她一样受到小朋友们的喜欢。

    有一天晚上，我忽然醒了，感觉有点想喝水。吴奶奶早就回家了，亮堂堂的走廊里空无一人。我慢慢走出去接水喝，听见护士台那里传来压抑的呜咽声。

    我小心翼翼地往那里一瞧，看见一个平日里慈祥的老护士正安慰着笑笑姐姐，笑笑姐姐趴在桌子上哭，手里攥着一张发皱的检查单。她好像怕吵醒病人似的，只嘶哑着嗓子自言自语：“为什么啊？！为什么是我？我才刚出来工作一两年啊！为什么得癌的是我？我兢兢业业干活，领着三千多的工资！我不敢喝奶茶，不敢吃蛋糕！我没车没房不敢谈恋爱！我省吃俭用还给爸妈打钱！为什么是我啊！我才二十多！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老天你没长眼啊……”

    我感觉我的心像被使劲地揪住了，我的脸发烫了。我的眼里全是泪水，像我家里全是锈的烧水壶，沸腾的水在壶里跳跃，快把壶盖顶翻了。我不敢眨眼，却控制不住眼泪淌下，只好那袖子一点点避开伤口擦拭，眼前一片模糊，耳朵嗡嗡作响。

    我不愿再听了，我不敢想象白天笑意吟吟的年轻小护士竟然得了癌症。我悄悄挪动脚步，悄悄关住门，悄悄上到床上，悄悄喝水。

    我的泪近乎止不住，只好躺下拿着纸擦。我边擦边想：“为什么老天不长眼呢？为什么杀了奶奶的畜牲因精神病还活着？为什么爸爸要去赌呢？为什么一个彬彬有礼的男人会变呢？为什么……”

    我想着想着渐渐睡着了，滑入了黑漆漆的睡梦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