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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缠身

    阿姐……阿姐……

    从结界到城门这一段短短的距离,墨枫嘴里一直嘟囔个不停,不知道喊了多少声阿姐,言臻的耳朵被折磨得不行。

    “快传医师,墨家少爷受伤了!”

    “小的这就去。”

    言臻把枫儿放在床上,自己也坐下替他疗伤。

    城外的妖族士兵见重玄烨已经逃跑,他们放弃了抵抗。

    李将军想着,既然不是重渊之意,那也没必要关押这些士兵,怕到时候重玄烨拿此事大做文章,使不得,何况养这只妖也是要花银子的,于是他和墨瑶就把这些士兵给放了。

    城门里,墨枫头部已被医师包扎好,匆匆赶来的墨瑶心急问道:“医师,枫儿怎么样了 ?”

    “他内力受损,还需静养,撞伤的头部已经包扎好了,其他的,还得等他醒来才知晓。”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老夫这就给他煎药去!”

    医师走了出去,墨瑶坐在枫儿床边,她双手一个环绕,掌心寒光流入枫儿胸膛。

    “阿姐……你别走!”昏睡的枫儿下意识拉住了墨瑶的衣袖,像是陷入了梦魇。

    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看见一婴儿被抛弃在无人知的角落里,不停地哭泣,哭了好久好久都没有人来。直到一个身穿黑色战袍的男子出现,将那个婴儿抱起。

    似真似假,这个婴儿是他吗?是他被抛弃了吗?

    一会儿的功夫,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枫儿!”

    一个十二岁的白衣女孩在呼唤他,似近似远,似梦似幻。

    “以后我就是你姐姐啦,过来我们一起去放纸鸢吧!”

    枫儿渐渐看清她的脸。是姐姐,真的是姐姐,小墨枫追了上去。

    “枫儿,快来呀!快一点!”他们在草地上欢乐地奔跑。

    纸鸢飞得越来越高,小墨瑶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远。

    “啊……”枫儿想跑快些,可是怎么也追不上她,狠狠摔倒在地。

    “姐姐……姐姐等等我!”枫儿再怎么呼喊她也没有回头,一直跑,一直跑。

    “姐姐……姐姐……等等我……”他终于喊出了声,急促又痛苦。

    墨瑶停下施法,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枫儿,你怎么了?”

    “姐姐一直在这儿。”

    墨枫额前沁出几滴冷汗,头部伤口疼痛不已,内心的悲伤如暴风骤雨不断吞噬着他的躯体,仿佛要将他杀死在梦里。

    为什么?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梦里不再是绿色草原,而是一个极其恐怖的夜城,城中流岩喷涌,地上躺着无数具尸体,伤口处血流不止。

    一个红衣女子站在黑夜中,披着及膝的长发,全身红气弥漫,像个黑发魔女。

    墨枫慢慢朝她走去,越走越近,这个背影好像是自己的姐姐。

    “阿姐,是你吗?”他小心叫着。

    女子缓缓转过身来,她双眼冒起黑气,长发遮住了她半边脸,可见部分沾满血丝。

    是姐姐,她怎么在这?这些人是她杀的吗?

    “枫儿,你过来,你过来姐姐告诉你个秘密。”她邪笑着。

    究竟是怎么回事?姐姐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走至墨瑶身前,“阿姐……额……”一把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你,你娘,你们都该死。”她一脸快意。

    墨枫跪倒在小血池中,扯着姐姐的衣裙,心痛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红血淹没了他的膝盖。

    墨瑶冰冷无情,渐渐在黑夜中消失,枫儿努力想要抓住,却什么也抓不住。

    “阿姐……别走……别丢下我……”他难过得无法呼吸,不停地哭泣,眼泪流过脸颊。

    墨瑶为他擦去脸上的泪痕和额前的冷汗。

    “看来是做噩梦了。”

    过了许久,枫儿才逐渐恢复平静,墨瑶和言臻走出了屋子。

    两人站在城门上,远看城外的山川。

    这偌大的南幽,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早就动乱不堪。

    盛西地处南幽北部,东部隔着一个小小的诡月宫便是魇都,中间的山川平野是人妖两族进行商业来往的地方,叫冥市。南方还有一些小城,他们相互争夺,都想要扩大各自的领土和势力。多年来除了南幽北部战争少一些,其他地方一直处于动荡中,苦遭战乱的百姓有的来了盛西,有的逃往北夜,有的死在了硝烟中。

    晏齐骁盼望着能够早日把这些小城攻打下来,让百姓不再流离失所,可他又害怕魇都会趁机攻入盛西,他还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这一等,也不知要等多少年?

    墨瑶不由得感慨:“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人心若是能随四季变换多好,该忧时忧,该乐时乐。”

    言臻温柔说道:“人心是最不可控的东西,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寒冬已过,春暖花开,这世间万物,有的已经在那个朔风凛冽的雪天中隐没,有的如枯木逢春,杏雨梨云。

    “墨瑶,你可有什么心愿?”

    “怎么,你要帮我实现?”

    言臻不说话。

    她说:“我愿……世间安宁,百姓安定,亲人安康,无贵贱之分,无人妖之争。”

    “你说,我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她盯着言臻。

    “大势所趋,你的心愿一定会实现。”

    “不知道还要多久?”

    “有生之年,一定可以。”

    有生之年,她能有机会看到吗?

    所以,这就是你……孤身一人去诡月宫的原因吗?

    “他真的很喜欢你,一路上不停地喊着你。”言臻说道。

    墨瑶回答:“我与枫儿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的,胜似亲的。”

    “你和将军……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他吗?”

    墨瑶沉默了,她目光温和转向屋里,“他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方才谢谢你!”墨瑶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出手相救。”

    他以为墨瑶会责怪自己出手太晚,才导致墨枫受伤,她竟然还感谢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她心里,究竟是朋友,还是怎样的存在。

    “那我也谢谢你,谢谢你特意安排我住在清音楼。”

    “无需客气,你救了我两次,是我占了便宜。”

    这般正色恬静的谢意,字字句句,不知不觉,已在对方的心底留下了一丝微妙的痕迹。

    夕阳之下,残红映照着整个盛西城,街上的百姓已经收摊。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城楼上的两人还在观赏最后一点余晖。

    不管他是什么原因没有及时赶到,她都没有理由怪他,因为他除了有恩于自己,再无任何关系。

    可她不知道,自己早就在某一时,不经意地走进了那个人心里。

    墨瑶见天色已晚,便回了屋。

    言臻还在城墙上站着,其实他根本就无心于这山川美景,不过是有人相伴。

    他望向身后那个已经看不见的身影,心里想的是那一句话,那一句他不敢说出口的话——这条路虽漫长,但我……

    他甚至都不敢想。

    人一但立了誓,有了牵挂便不舍得去死,他与诡月宫的血海深仇难道不报了吗?

    可是报了仇,杀了闫煜他也活不了多久。

    扶光如往常一样温暖着整座城,摊贩们依旧不减辛勤,呦呵声此起彼伏,大街上又是一番繁华热闹的景象。

    三日过去了,重伤的墨枫仍在沉睡,这三日墨瑶和言臻一直守在城门,等待枫儿醒来。

    第四日,清晨明亮的屋子里,墨枫睁开惺忪的眼睛,发现自己的阿姐用手抵着头睡着在了茶桌上。

    他掀开被褥,准备穿衣服,这时看见言大哥从外面走了进来,脚步声惊醒了茶桌上的阿姐,他又停住了。

    “枫儿,你醒了!”墨瑶快步走到床边扶他坐起。

    墨枫眼神呆滞凝视她的圆脸,迟疑说道:“这是哪里?我是谁?”

    他一副呆呆的模样,在等待墨瑶的回答。

    “失忆啦?”墨瑶扭头扫视屋子一圈,打趣道:“这里是盛西城,你是诡月宫的奸细,等下就要被拉去斩了,害怕吗?。”

    “你……怎能如此狠心?”枫儿低着头。

    “是你先开的玩笑,我配合一下怎么了,还生气了?”

    “唉!某些人啊,就是玩不起。”墨瑶讥讽他。

    “我饿了!”枫儿肚子里发出“咕噜”的响声。

    “我给你做面去。”

    墨枫目送阿姐出门,言臻也跟着走了出去。

    床上的他突然想到梦里发生的一切,一下子就害怕起来。他怎会做如此奇怪的梦,这个梦跟自己的记忆毫不相关,可是,梦里那个女孩为什么是自己的姐姐,为什么?

    他顿时浑身发抖,蜷缩在被子里,他不断暗示自己,那只是一场梦,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他有姐姐,有父亲,怎么会是孤儿呢,姐姐怎么会伤害他呢。

    “枫儿,你怎么了?还在头疼吗?”墨瑶和言臻走了进来。

    “冷!”

    墨瑶说:“冷就穿上衣服,过来吃碗面。”

    枫儿一见到姐姐对自己这么好,瞬间把烦心事抛在脑后了,麻溜起床穿好衣服,坐到桌子上吃阿姐为他做的鸡蛋面。

    “嗯……阿姐,你的面怎么突然变好吃了?”

    言臻忍不住无声笑了一下,这个双剑使得出神入化的女侠,在厨房里却是手忙脚乱。

    墨瑶心虚说:“不是我做的。”

    “我就知道,这是言大哥做的,谢谢言大哥!”枫儿不知哪来的优越感,“我姐的面呀,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东西了!”

    “你……”墨瑶不作争辩,因为真的很难下咽。

    言臻微笑说:“是吗?我还没尝过呢?”

    唉!这两个人真是存心拿自己的厨艺取乐。

    重玄烨城口一战吃了亏,还损失了一支军队,倘若自己的父王怪罪下来,且不说会受到重罚,连妖王之位也要便宜了重珏,他怎能咽下这口气。

    可如今他也不能再去找闫煜了,临阵脱逃,以闫煜的手段定不会饶了自己。

    他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将此事告知自己的父王比较妥当。

    以盛西城将领残杀妖族为由,这样一来,私自调兵一事也可顺理成章,父王对自己的过错也会从轻发落。

    魇都的龙腾殿外,万年老树盘根错节,树身直指苍穹,四周弥漫着妖异的气息。

    重玄烨杵在树旁迟迟不敢进去,只因听到自己的大哥还在与父王谈话。

    良久,重珏走了出来,说道:“玄烨,你为何不进去?”

    “我闻声是你在里面,不太方便进去。”

    “那你进去吧!大哥先行一步了。”

    “恭送大哥!”

    重玄烨心惊胆战,生怕自己的父王已经知晓一切。

    他踏进房门,瞧见他的父王正坐在翡翠石椅上,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父王!”他低声叫道。

    “嗷……嗷……父王…”

    他刚要抬头,已被重渊用术法拴住脖子,吊在半空。他不敢还手,只能任凭自己的父王泄气。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调兵。”重渊怒斥道。

    “儿臣……知错……”

    “听说你已经查出了是墨城将领残害了那些小妖,是吗?。”

    “是……是儿臣亲眼所见的。”

    重玄烨声音直颤,几乎要断气。

    重渊终于收手,重玄烨跪倒在地,祈求宽恕。

    “这件事你别再插手,我已经交给重珏去办。”

    “父王……”

    “从今日起,禁足三个月,若敢踏出无魂殿,就别怪我心狠。滚!”

    “是!儿臣告退!”

    重玄烨步履蹒跚,手捂脖颈走出了龙腾殿。

    到底是谁泄露消息的?

    重珏,一定是重珏。

    待我禁足期满,定要除了你……

    一个月后。

    墨瑶又像从前一样守在结界处,那是她为了防止妖族闯入,和枫儿一起设下的结界,此结界可感知妖气,对人却没有任何作用。

    她真的希望有一日不再需要这道防线,恐怕要等到世间安定那一日吧!

    幻儿来到她身后,“小姐,你在想什么?”

    “幻儿,你想嫁人吗?”

    她突然想起令牌之事,如今婚嫁早已不是她一个人的选择。

    “小姐,我想一辈子陪着你。”

    “要是我不幸死了呢?”

    “你才不会死呢,你别再说万一了。”

    这小丫头真是会堵人话。

    倘若她直接拒绝晏齐骁的好意,他会向墨家发难吗?

    她怎么敢赌一个君王的心思。

    他是一个好城主,所以从不会把情爱这种微不足道的东西放在心上,可是她无法将就自己的心,她只想要一个懂她的人。

    她什么都可以将就,唯有心不行。

    “幻儿,你回家吧,我想去躺梨院。”

    “好!”

    在离结界不远处,有一大片梨树,每年春天都会盛开,那里离城有些远,几乎没有人来。

    墨瑶没有去梨院,她去了梨院后山的悬崖,那里夜晚可以远远望见诡月宫的烛光。

    悬崖之下经常有飞禽走兽出来,墨瑶很受这些小动物的欢迎,每次有不可言说的心事都会上这来。久而久之,这些动物几乎都记得她。

    墨瑶坐在悬崖边上,一只小猴子跑出来蹲在她左边。

    唧唧唧……唧唧唧……

    猴子叫了起来,墨瑶未搭理它,继续盯着令牌发呆。

    唧唧唧……

    它太吵了。

    “连你也嘲笑我是不是?”

    “副城主,这个位置要是坐上去,一辈子都得听城主的话,要是像你一样不乖乖的,什么时候被掐死都不知道吧!”

    “你说是不是啊小畜牲?”

    猴子一扭头,似乎能听懂她说什么,立马跳过去抓过她手上的令牌,放到了后面的石头上,然后跑到她旁边扭了扭头,摇了摇手,像是想逗她开心。

    墨瑶看着这个不协调的动作,像极了在厨房里的自己,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小猴子龇牙咧嘴,它跳到墨瑶肩上用爪子摸摸她的头,唧唧唧。

    它仿佛在说“莫烦恼”

    墨瑶站了起来,“谢谢你,我该回去了。”

    小猴子又跑过去把令牌拿过来给她,一脸委屈巴巴。

    “回去吧!”墨瑶叫它走。

    小猴子进了山,墨瑶也准备回去,突然感觉大石头后面有人,她走过去一看,空空一片。

    她走到梨院,头上飘下几片雪花。她知道是谁搞的鬼。

    枫儿还是这么幼稚,又来跟姐姐炫耀术法了。

    “还不出来!”

    “姐,我的寒冰之术怎么样?”枫儿满脸骄傲。

    “就这?”

    他笑容消失,“你可以试试。”

    墨瑶反手就想冻住他,枫儿跳到梨树上。

    “希望你无路可退时,也能这般躲避。”墨瑶不再陪他玩,继续看着他。

    “姐,别生气呀!”

    墨瑶趁他不注意,直接把他的脚冻在了树上,接着化出一片大雪花打过去,枫儿冲破寒冰,躲过雪花,跳到她身前。

    他凑近了说:“阿姐,你能不能教我筑风术啊?”

    原来是想学习术法。

    “不教。”

    筑风术需要心头血才能将风筑成血剑,这些血剑能随血主之意杀人,一但被伤到,伤口就无法愈合,但此术法太损耗灵力,她之前也是背着父亲偷偷练,差点把自己练走火入魔。

    “你也太小气了吧!”

    “想学,先赢了我再说。”

    枫儿想说服她,“姐,你看啊,你出门又不带我,我出门也不喜欢带长松,万一我被人谋害了打不过怎么办?”

    这是什么鬼逻辑?

    “你偷偷出门能干什么,再说了,有几个人能伤得了你?筑风术会消耗大量灵力,就算你学会了也不得轻易使用。”

    “与其修练筑风术,还不如多练练你逃跑的速度。”

    他哑口无言,好像是这么个理。

    这几日墨纪寒一直待在军营,墨枫这小子突然想出求这鬼点子。

    不过,如此危险的术法,墨瑶肯定不会让他学。

    “言大哥!”

    言臻一身白衣徐徐走来。

    墨瑶好奇,刚刚是不是他站在石头后面。

    既然他不露面问了也未必会告诉自己,还是算了吧。

    “言臻,你来这是……”

    “我听说这有片梨院,想来看看,可惜还未开花。”

    想来应该不是他吧!可能是小动物。

    “我和枫儿正要回府,一起?”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事儿。”

    他不是刚来盛西吗?怎么会每天都有事?

    墨瑶和枫儿回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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