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几名雍容华贵的夫人端坐在椅子上,其下座是几位水灵的小姐。
正中央的女人头戴众多琐碎的金饰,浓妆艳抹,鲜艳的嘴唇呡了一口茶杯,用手帕轻轻点了点唇角。
原本应该温馨的家庭环境却压抑到让人窒息,房间安静地落针可闻。
几人脸色凝重,各自心怀鬼胎,都在等待着时瑞的到来。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出现在大门口的是刚才在时瑞面前的老女人。
她微微抬脚走入屋内,四处行礼,正中央的女人俯视着她,缓缓开口道:“杜鹃,三小姐如何?”
“回大夫人,三小姐已经醒来。”杜鹃颔首郑重地回答道。
大夫人表情依旧冷淡,只是瞟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侍女——虹雨,同时二夫人闻言面露一些宽慰之色,下座的时悠并无什么表情,而时笙也同样松了口气。
“那三小姐人呢?”虹雨开口问。
“应当不久便到。”杜鹃答。
大夫人又呡了一口茶,而后微微向外晃动两下手帕示意她退下,杜鹃见后又屈膝行了个礼,后退数步转身离去
在杜鹃离开后不到三分钟,门口的侍女款款走入,屈膝行礼后道:“大夫人,三小姐来了。”
大夫人眉眼微垂,点了点头,虹雨立刻会意,对门口侍女开口道:“传三小姐进来。”
“是。”侍女应答道,而后后退数步离开了。
片刻,时瑞在门口冒头,缓缓抬脚跨入门槛,同时伴着一些羸弱的微咳声。
此时的时瑞长发散漫地垂落在肩头,双眼微红,看起来十分令人怜惜。纤细的手指捻着手帕掩在口前,一身素衣,但与衣服同样白皙的皮肤此时也同衣服一样,粘上了星星点点的煤灰。
咳嗽声不断,时瑞边向内慢慢移动,边弱弱抬眸,瞧了一眼大夫人,眼底的微红似红妆般恰到好处
大夫人眉头微蹙,但很快恢复了正常,不解开口道:“……三小姐这是?”
时瑞停住了咳嗽,正欲行礼,话还没出口,时悠率先走了上来,扶住了时瑞交叠的双手:“妹妹既如此羸弱,便不必行礼了。”
时瑞怔了一下。
果然,时悠依仗大夫人掌管后院,便不把其他房室放在眼中,至于大夫人,两人可以说是狼狈为奸,自然不会指责什么。
不然她也不会在还有其他夫人小姐的情况下,这么若无其事地批准自己不必行礼。
这么看,时悠可以利用,但不宜长期利用。
想到这,时瑞唇角微勾,甜甜地应答道:“是,那阿瑞先谢过姐姐了。”
此时她突然感到一个从自己进入房间后就一直存在的奇怪的眼神,时瑞向目光方向瞥了一眼,发现的却是时笙仿佛突然被灼烧到,迅速弹回的视线。
“……”时瑞不语
毕竟自己这个二姐在回忆里就奇奇怪怪的,更何况现在人多,什么都不能问
收回视线,时瑞立在原地,突然想起刚才还有大夫人的一句话悬在空中没有答复,于是款款行礼开口:“方才见了姐姐,一时忘了回大夫人的话,望大夫人见谅。”
大夫人本已不在意,闻言摆了摆手:“无事。”
“方才我醒后,见杜鹃姐姐道要来回禀大夫人,我猜大抵院内许多人都在担心我,于是阿瑞特来报个平安……”时瑞话未尽,故作踌躇,突然就不停地咳着。
在时瑞激烈的咳嗽声中,刚才一直站在时瑞身旁的阿沁接了话:“小姐我来说吧……”
时瑞假装努力地抑制咳嗽声,微微点了点头。
阿沁得到许可后转身面向大夫人屈膝道:“小姐身体本就羸弱,方才又急着赶来惜暖阁,在路上被煤灰绊倒,于是才弄了一身污泥……”
时瑞阖眸,面露愧色:“身有尘灰来面见诸位,是阿瑞的疏忽……”
“既这般,何不换个衣服再来?”大夫人面不改色道。
时瑞表面毫无波澜,但内心却暗暗笑着。
终于到了准备好的环节。
“阿瑞本也是这么想的……”时瑞目光侧移,声音越来越小,“可……”
时瑞突然止住话头,有些为难,不再说下去。
大夫人见状扶额轻叹道:“但说无妨。”
时瑞声音弱弱道:“……可院内的一些仆从,私下将我的财物分了去……”
这句话倒是真的,虽然有时悠这个不稳当的靠山,但时悠只是做做表面功夫,真的遇到欺凌时,时瑞根本无人求助。
“岂有此理!”话音未落,二夫人端起茶杯狠狠摔在桌子上,怒道,“这些仆从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以下犯上!”
由于大夫人对财务不精,而二夫人身处商贾世家,所以院内的财物都归二夫人掌管。
而时瑞这句话,无疑是暗戳戳地指示到了两位夫人的安排全都出了问题。
只不过二夫人生性不羁,开口便直言;反观大夫人,除了眉头更加紧锁外,并无其他区别。
屋内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大夫人敲定道:“罢了……明日让你大姐姐带你出门,去珍衣坊另择其他,至于你院里那些仆从,我会处理。”
其余人均没有异议,所以这件事,已然定下
如此,第一场闹剧,算是达成he了。
时瑞如是笑着,嘴角的弧度险些压不下去,但伴着自己咳几声,立刻调整过来,双眼欲泣道:“多谢大夫人。”
三夫人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语,似乎并不想掺和这些事,见事情解决便率先起身微微屈膝道:“既然阿瑞并无大概,我也就放心了,院中烛火未灭,我先行告退。”
大夫人闻言轻轻点头,三夫人见后退离。
见三夫人先提出了散场,时瑞也不多留,紧接其后开口道:“平安已报,那阿瑞也不打扰大夫人歇息了。”
大夫人颔首低眉不语,时瑞见状学着他们的样子慢慢退离。
刚刚离开屋子,时瑞因咳嗽微弯的腰立刻直了起来,步伐也不再缓慢
阿沁在旁也不再愁眉苦脸,只是微微笑道:“小姐这场戏可真难演,阿沁手心都沁汗了!”
时瑞同样笑了笑,但没有答复。
她望着在这院内撒下的那一捧月光,似碎银,似白纱。
她已经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月光了……
自从进入杀手的世界,白天只有键盘的敲击声来收集信息,晚上只有枪林弹雨。
若不是众人勾心斗角的目光真正的钉在了自己身上,时瑞还不敢相信自己现在真的身处古代,还不敢相信自己之后,就要在这几方后院之间周转着。
古代女人的争风吃醋,时瑞虽然没有切身体会过,但多少也是在一些小说或电视剧中了解过的。
但她既然来了,既然时锐已经成为了时瑞,那这后院之主无论怎么流转,最终必然会流入自己手中。
这是她想要做的,同时也是必须做的。
只不过,不知道原主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不过总不会……太难为她吧?
伴着一路落叶,时瑞走走停停地回到了岁安阁。
由于天色过晚,在岁安阁中,阿沁服侍时瑞把衣服换好,而后就退了出去。
时瑞并没有立刻入眠
任谁经历了这样的一段事情,大概都会失眠的吧
从一开始孤苦无依的孤儿,一路披荆斩棘地才慢慢爬上了前百杀手;才赚了一些钱,却命丧自己最信任的朋友手中;一觉醒来还以为魂穿了就可以获得自由,拿着钱玩了,却发现自己在家的地位岌岌可危,甚至连真心相互帮扶的人都没有。
如今能信得过的,大概只有身边那个傻乎乎的阿沁了……
时瑞伸直右手举了起来,躺在床上对着自己右手发呆。
豪华的木床,旁边还氤氲着淡淡的木质香味,柔软的纱帘垂落在床边,窗外还时不时传来阵阵鸟鸣。
时瑞现在是真的生活在尔虞我诈之间了。
自己现在想要站稳,那必须精打细算,每一步都不能出差错。
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慢慢吐出,时瑞感到自己躁动的内心放缓了一些,她把右手放下,侧身拢着被子双眼越来越朦胧。
但睡意将近时,一阵带有噪点声的女声从脑中传来。
时瑞倏地睁开眼,四处张望着,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但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充斥了她整个大脑,时瑞用力堵住耳朵试图驱赶这些声音,但无事于补。
声音渐渐清晰,时瑞能够听清声音呢喃的内容:
“不是这样的……”
“不应该这样的……!”
“ta说过的……ta说过我不是这样的!”
“果然……靠不住……”
直到这里,时瑞才分辨出来
这分明就是原主的声音!
但声音没有因为时瑞的想法而消退,甚至感觉越来越大:
“必须靠自己……”
“……我要称帝……”
“我要称帝!!!”
最后一句时瑞的耳膜感到震耳欲聋的刺感,一时间时瑞甚至忘记了呼吸,心跳都停了一拍。
……称帝?
……称帝!!!???
时瑞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双眼瞪得滚圆,嘴唇还因为震惊微张着。
“所以原主憋了这么长时间,就为了给我拉个称帝这种大的愿望!?”时瑞僵住了,内心无助地呐喊着。
没有文中经常出现的系统也就算了。
在这男尊女卑的地方,怎么可能称帝!?
这是时家也不是武家啊!
你们转世投胎那边就没有什么审核员吗!?
成千上万的话从时瑞心底涌出,但换到现实,还只是一句叹息。
而门外的阿沁还未退下,见一个坐在床上的剪影,有些疑惑道:“小姐你身体不适吗?”
时瑞闻言有些慌乱:“没……没有,我只是有些睡不着。”
“好,小姐尽早睡,明天一早,大小姐应该就会等着您。”门口传来阿沁闷闷的声音。
“嗯,好。”时瑞迅速躺下,同时应答道。
不过现在,再埋怨什么都没有用了。
时局已定,既然任务已经发布,那自然只能随机应变了。
时瑞盯着艳红的床顶,看着华丽的金绣,一言不发。
一些初步的计划在时瑞脑中成型,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时瑞只能大概构想一下称帝的方法。
但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是,连一个靠山都没有,在时家能不能活下去还是问题……
烛火逐渐昏暗,带着时瑞的目光一起渐渐地暗了下去。
时瑞放松了自身,陷入了梦境之中。
而在昏暗之间,沙沙作响的树叶之中,一个黑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