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知道,有了这个孩子时,我心里很是欢喜,亦是期待。”
罗裳轻咬着唇,“贺西楼,可是我……我不会啊……生孩子这件事对于我来说。”
“有稳婆的,我会陪着你。”他揉了揉她的手背,试图将温暖传递给她。
她又沉默了。
过了会儿,她主动开口:“听说,你下旨重新令大理寺调查当年幽州乔家贪墨一案。”
他勾着唇,落吻在她耳畔,“嗯。我答应你的,都在进行中,这件案子过了明日便会有结果。一切清白,孰是孰非都会有结论。”
闻言,罗裳身子一顿。
难不成,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贺西楼,你可知道,我的身份?”她犹豫一番,终于是开口。
“当然。”他的呼吸滚烫,久久萦绕在她耳边,“我一直都知道,其实那夜你醉酒主动说了实话之前,我就已经确定了你的真实身份。”
她一惊,说不震惊是假的,“怎么会?你会不会是糊弄我的。”
他轻笑,回道:“我不会糊弄你。还记得,我们当初回云州回门那日?当夜里,我跟着你一同去了闹市,你初见齐思一弓三箭替他赢下彩头?”
她点头。
“只有你,才会一弓三箭,也只有你,才有那般气定神闲的气势与出神入化的本领。只是一眼,我就确定了,你回来了。”
竟然没想到,他早就认出自己了。
所以,后来的几次下药,他自然是心知肚明,不仅当了她的面儿喝下,事后还照旧相安无事跟没事儿人一样,原来……他早就发现了。
却没有,问责她。
“为什么呢?”
他心里清楚,罗裳问的是什么,于是便回答了:“总得让你撒气不是。乔家覆灭,对你来说是巨大的打击,我没能及时找到证据力证乔家清白,错失良机,后被谢笠背叛,为了立功他阵前为首,一夜之间屠戮整个乔家。谢笠是我的下属,他犯错,也间接是我的失误,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向你挥刀,后来……我惩戒了谢笠,废掉他的武功丢去了乡下戴罪生活,后来没过半个月他就死了,据说是被饿死的,我去看他的时候,他瘦骨嶙峋的,身边还养着一儿一女以及将要病死的娘子,我留给他们银两随后就走了。谢笠确实是死了,倒也追究不了了。现如今,我还活着,你可还要向我问罪?”
闻言,罗裳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过身来望着他,“贺西楼,我该问罪的,原来不是你啊……”
谢笠已死,永宁已死,当年参与乔家案件的全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而她,一直误以为,贺西楼才是那个灭掉乔家的罪魁祸首。
可是,他为何要一直瞒着不肯说,为什么纵容自己给他下药,为什么明知道自己是来报仇的,也不躲着不解释?
他搂着她的腰,只是淡淡道:“一切都过去了,不用想了。”
她眼里渐渐红了,“贺西楼,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一直知道实情,却没有当面拆穿我?告诉我。”
她的手有些颤抖,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来。
他见她情绪激动,英挺的眉宇微微拧住,他伸手来摸了摸她的脸颊,轻描淡写解释这一切:“永宁一日不除,他身侧尚有金吾卫,你就算想尽办法接近报复,也是没有活路的。若是放手你去京都找他寻仇,不如暂时将你留在我身边,我会用尽一切办法守你,护你,给你一世安稳的生活。后来,永宁已死,我也察觉到你已经联合了齐思要杀我,于是我想了个法子,除去齐家,用乔家清白和你做交易,以此来让你重新选择阵营,继续留在我身边。我知道,齐思根本给不了你这一点,毕竟就算是李享登基,只要李氏不被扳倒,乔氏永远得不到应有的清白,你别忘了,李享也是李家人,他会向着李氏,还是昔日皇室最忌惮的乔氏?他当然会把握住他的皇位。所以,事情到了最后,你能投靠的也就只有我。康宁帝信任我,我辅佐幼公主,现如今权力在握,贺家根基稳定更甚,我可以派大理寺重新调查当年乔氏被污贪墨一案,明日便能有一个结果。乔家的清白是你心中的执念,我懂,所以拿着这个跟你做交易,你定然会继续留在我身边,现如今……我赌赢了。”
他靠过来,抱着她,呼吸覆盖在她细长的脖颈里,肆意贪婪的攫取她的沁香,“裳儿,我赌赢了,乔家获得了清白,而你的人和心我都要了。”
她任由他抱着,刚从贺西楼的那番话里回过神来,“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
“嗯。”他回应着。一开始,从识破她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就计划好了一切,只是为了能够更好的去布防一切,一面去想着该如何护佑着她,终于稳操妥当,到了如今的地步。
“知道我给你下药,还要装作不知道,硬是喝了?”
“是。”
“一直都知道,我和齐思联盟的事?却装作不知情。”
“是。”
“明知道我是乔兰舟,却还要我的人和心?”
“是。”
他的手轻抚着她的脸庞,“裳儿,我不在意,挑明了说,我早就对你有这个想法了。”
她蹙眉,“什么意思?什么时候?”
“在得知你身死的那一刻,我后悔了,我日日纠结犹豫的问题,终于在那一夜得到了答案,我不是有病,我只是对你生出了喜欢。是我过于傲气一切了,最终面对失去你的后果时,我恍然大悟,我好后悔……后悔没能救下你,后悔…没能早些,同你坦白一切,哪怕你觉得我恶心,认为我是个有怪癖的人,我也全都接受。你总是说,我贪恋这副好看的皮囊,可我自始至终喜欢的,爱的,日日欢喜的都只是这副身子里的你,一个真真正正的你,独一无二的你。现在……我坦白一切,你是不是觉得疯了,甚至是不可理喻了?”
她有些震惊,听着贺西楼说着这些,渐渐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年一贯骄傲的贺西楼后来也会对她偶尔为之的不正经,那些深邃的目光,刻意的距离,被拒绝后眼里的骄傲暗淡无光换做失落……种种,都有了原因。原来,那是被拒绝后的自卑,却又怕被知道的担心和害怕,害怕被视作怪癖,害怕被喜欢的人厌恶甚至是恶心……原来……骄傲如贺西楼,他也会这样自卑啊……
“贺西楼,若是放在以前,我确实会觉得震惊,但是现如今……有些东西已经变了,不是吗?”她伸手来叠放在他身前,感受着他手掌轻抚脸庞时的温柔和小心翼翼。
她依旧是乔兰舟,只是心里此时此刻,也留出一个位置给了贺西楼。
她是时候,该正视了。
听闻她的话语,贺西楼心都要跳出来了,他的呼吸落下一拍,小心翼翼问:“变了什么?”
罗裳舔了舔唇,朱唇之上漂亮的惊心动魄,她缓缓一笑,伸手来捶了捶贺西楼的胸口,“得了啊!有些事情非要摆在台面上吗?就不能给我留一丝脸面嘛。”
被捶打,他心里欢喜更甚,恨不能搂着她,时时刻刻不松手才好。
他的呼吸凑上来,“现如今,一切都解释清楚了,心里可还有结?”
她摇头,“没有。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我也没有困惑了,只是觉得你这人脑袋挺聪明,但是有时候也挺糊涂的,有关下药这件事,至今让我心怀愧疚。”
像是不泄愤似的,她挥手来,又往他胸膛捶打。
贺西楼适时伸手握住,“好好好,是我的错,我错了。是我思虑不周。”
罗裳鼻子酸涩了,便停下手,漂亮的脸蛋微微低下,良久才肯抬头。
之间,她眼眶泛红,缓缓道:“我差点铸成大错。以后……你别这样了,有什么事情也跟我解释,商量,幸好你命大,若是稍有差池,你就没命了……你这样……我就……我就…”
越说越难受,后来贺西楼直接吻上来,不许她说了,“好了,我知道了,夫人教导的是。”
不知道是不是怀有身孕的缘故,她这阵子情绪波动大,吐倒是没有几次,反倒容易多愁善感,脾气火大,贺西楼倒也细致,日日相伴她左右。
乔家获得清白,奸佞下狱,乔家上下被立了忠勇碑,还建设了祠堂特请南山寺庙僧人给乔家遇难的人祈福。
同年,贺西楼带着罗裳去了云州,见到了自己的墓碑。
就是桃花山上的那一座。
起初,她还以为是贺西楼的旧相好,却没想到,他将尸首带了出来偷偷埋葬在桃花山上,逢年过节都会去山上祭拜,带乔兰舟最喜欢的青果蜜酿糕点,三载的桃花酒。桃花山上适合隐居,从前……乔兰舟曾说过望有朝一日洛朝安宁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他便卸甲归田归隐山林,携一壶三载桃花酒,于桃花林间度日。他一直都记得,所以才会将其尸首埋葬在桃花山。
后来,贺西楼带着罗裳归隐,也是在这座山上。
终于算是得偿所愿了。
2024.9.15正文完结.
周惊橘/文
《小剧场》
夜里。
“贺西楼,我想问问,齐思他现在可是身在何处?”
“流放。”
他似有些不悦,“怎么?这个时候,你还念着他?”
某人醋坛子翻了。
罗裳小心翼翼走到他跟前来,放低了声音,“我帮罗裳问来着,你别胡说。”
闻言,贺西楼身形一僵,望着她的脸庞,好半晌才说了一句:“她还没走?又入你梦了?”
罗裳一手撑腰,拍了拍圆溜溜的肚皮,点头:“就是昨夜,她跟我说她要走了,走之前想知道齐二去了何处。你也知道,这罗氏也是个痴心小姑娘罢了,当初被齐思拒绝,后命不好掉进冰湖里没了性命,我也就是可怜她,所以才帮她问问。”
贺西楼松了口气,伸手来搂着她的腰肢,“你让她少对齐思上心,并非良配。”
“此话怎讲?”
他凑过来,一双深似海的眸子凝视她,“你以为,齐思一直这般温润如玉?其实不然,生在齐家,他上头有一个齐老大齐恩,若不是齐恩坠马出事,这齐老爷也不会看中他,你以为……齐老大好好的,那腿是什么废的?都是自家人,有时候齐恩想到了这个层面,但又因为手足情不敢相信是齐思所为,加之……齐老大已经用不上了,顾忌脸面,齐老爷才不得不看重二子,齐思这才得到重用。人啊,惯披着一张伪善的脸,这齐思不过是生得一副小白脸无辜温顺的样貌,难不成……就迷惑了你?”
“别闹!我对他绝无非分之想,只是拿他当盟友而已。”罗裳摇了摇头。
他总算是满意了,露出一抹笑来,“那就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