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甲教官带队到校门口做战前准备，度荷一院的学员们才看到校外的景象：地面已经被光束熔铸的焦土和弹坑覆盖，中弹的战斗个体的尸体很少有全尸，要么被炮弹击中炸成碎片，要么被光束切割。

    机甲内部有通风系统，但众人还是闻到了一股蛋白质烧焦的诡异肉味。

    通讯频道里当时就有几声呕吐的声音。

    “这就受不了了，上了也是白送命，转头回去还能多苟活点时间。”程启眉头都没皱一下，冷冷地说。

    “程启闭嘴！”机甲教官立刻打断他的话，“后悔的人现在退出，我不需要连枪都拿不起来的士兵。现在再检查一下自己的遗书有没有提交，我希望你们就算战死，也要死得其所。”

    按照机甲教官排的阵型，移动堡垒顶在最前沿，机甲和战机作机动策应，单兵作战甲负责清扫遗漏的落单个体。最危险的单兵作战甲都没人后退，机甲编队里一阵沉默，却一直维持着队形。

    身后的近防炮彻底过热宕机，赫费莫族很快找到这处缺口，突破弹药交织的防线冲到他们面前。

    “为了联邦，”机甲教官猛吸最后一口烟，用指腹捏灭烟头，高声下令，“开火！”

    作战编队武器齐发，补上了缺损的城墙。

    霜钩开启伪装涂层，从赫费莫族后方飞速赶往前线。

    精神网络里又爆发了一轮愤怒的浪潮，好在乐恬做足了精神防护，没有被拖入群体情绪中，稳稳地驾驶霜钩，逃离案发现场。

    2小时前，乐恬靠坐在单人舱室的墙角，终端消息的提示音接连响起，把她从半梦半醒中惊醒，她忙关闭提示音，发现连接上了联邦信号网络，定位显示她处于度荷星域主行星附近。

    终于回来了。

    乐恬安下心来，挨个查看消息，几乎都是亚瑟马修发的，还有乐晗，这三个人像是在做信号测试，每天给她发个句号；乐晗还要过分点，直接把她的聊天窗口当备份用，每天都传些写到一半的代码，似乎指望她看到之后帮他写完。

    挨个报完平安，乐恬打开和百里铮的聊天窗口。她失联十几天，百里铮一条消息都没有发给她，两人的对话停留在到达巴比伦号残骸之前。

    时间似乎倒回了百里铮那次在学院出任务的节点，两人也是这样联系不上，那时候乐恬每天都会给百里铮发很多条消息，那时候两人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意。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到手了就不珍惜了。乐恬暗自腹诽，关闭窗口。反正亚瑟和马修肯定会告诉百里铮，他早晚会主动给她发消息。

    战舰震动，乐恬清楚这应该是战舰在陆地着陆的动静，换上驾驶服，戴好头盔，以免度荷行星的大气中毒，跟着别的战斗个体列队下战舰，等所有乘员离开，战舰前端展开巨大的钻头，就这么钻入地下，其他战舰也纷纷效仿，转眼间地表就只剩下一个个深坑。

    从精神网络得知，赫费莫族利用战舰个体在地下挖掘空洞搭建阵地，最后战舰个体会成为母液池的基础。

    战斗个体被分配进各个领袖个体手下，乐恬悄悄脱离队伍溜进地下空间。战舰个体们聚集在一起，身形逐渐缩小，散发出淡淡的荧光照亮地底，随后像融化了一般变为透明的液体，汇成一汪泉眼，并往外扩散。

    霜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阴影中，乐恬进入驾驶舱，开启伪装涂层，光束枪充能，满蓄力一击，将快要成形的母液池一炮击溃！庞大的能量充溢整个地下空间，乐恬眯眼，弱点识别标记出能量平衡点，随后几发点射，本就不稳定的能量瞬间在此刻倾塌，变得狂乱无序。

    震荡的能量使地层发生震动，乐恬驾驶霜钩，赶在崩塌之前冲出地下空间，朝前线移动。

    越靠近前线，乐恬心越沉。定位显示这里是度荷主行星附近的居住地行星，本应该是比较繁华的星球，路过的人类城市全部弥漫着战火硝烟，战斗个体在街道上游荡，把人类和同伴的尸体拖回阵地。

    霜钩的生命反应探测器最大功率运转着，排除赫费莫族，整个城市只有零星的活人，躲避在建筑物、地下防空洞里，而赫费莫族很快就能搜寻到他们的藏身地。

    乐恬咬紧牙关，忍住要去救人的冲动。仅凭她一人，即便救下所有幸存者，也无法将他们安全带离，就算她可以一路杀穿赫费莫族阵线，也未必能找到安全的避难所，更何况她也没有足够的物资。

    主要城市都已沦陷，说明度荷军区的舰队不在后方，那么主战场应该还在边境，赫费莫族是算准了度荷星域后方兵力空缺，派遣这支舰队直接跃迁到这里，建造阵地补充兵员，打算从后方包夹联邦舰队，还是以此作为中继点，直取中央星域？

    人类对赫费莫族知之甚少，赫费莫族却可以通过母液池，获取人类的信息，联邦处于信息顺差一方，再加上赫费莫族恐怖的转生能力，没有秘密武器，联邦很难胜利，军部一开始就不应该主动挑起战争，难道说军部已经被圣歌会完全掌控了么？

    生命反应探测器上，属于人类的小绿点接连消失，乐恬无暇细想，霜钩激射而出。大量的战斗个体还在行军，前面一定还有反抗武装，她无法救下眼前的人，至少要保住一个据点，才能站稳脚跟翻盘！

    “该死，是高级战斗个体！装备实弹！”

    “等等，那边有远程个体，单兵作战甲别去！”

    “后退！后退！维持阵线！别冲太前面！”

    “移动堡垒1号被包围了！无法撤离！请、请放弃支援，我已打开光荣模式，联邦荣光永存！”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大半边夜空，爆炸声震耳欲聋，前来救援的制式机甲来不及撤退，和大量作战个体一同被掀飞。程启耳边骤然响起拉长的蜂鸣，随后世界进入极致的安静，左耳有液体流下，他知道他左耳的鼓膜破裂了。

    制式机甲已打空所有弹夹，好在机甲有体型优势，即便用踩的，也能造成有效伤害，而移动堡垒本就依靠火力优势立足，移动并不灵活，1号的机师已杀红了眼，冲在最前面，被前仆后继的战斗个体淹没。

    战斗个体们根本不考虑会付出多少代价，只用身体堵住移动堡垒的去路，一有机会就爬上移动堡垒的外壳，用光束剑切割外壳，试图挖出机师。

    程启离得近，本想让移动堡垒的机师弹射出来，他去接应，但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血性，死也要拉上这一大堆肉山似的战斗个体垫背，就这么牺牲了。

    1号机师不是第一个牺牲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程启取下头盔，随手抹了一把脸侧的血，操作制式机甲升空，甩开爬上来的战斗个体，拔出最后两把军刀，决定先去解决高级战斗个体，减轻队友的压力。

    不知道度荷一院是否今年真的命犯太岁，还是因为学院内部被蛀空，导致疏于维护，近防炮最终没能修好，他们已经连续作战了近24小时，所有人都从一开始的生疏变得熟练而麻木，一边喝营养液，一边机械性地点击操作台输入攻击指令，坚持到现在全靠优秀的体能。

    学院里所有的战斗人员都在这，他们连替换检修都不行，一旦他们坚持不下去，度荷一院就会彻底失守。

    妈的，这些赫费莫族是机械吗！程启烦躁地咋舌，以赫费莫族的阵亡速度，怕是刚上战场就死了，根本活不到吃下一餐，完全把战斗个体当耗材在用，偏偏耗材就这么无穷无尽地把人压垮。

    程启锁定了高级战斗个体，从空中机动靠近，军刀干脆利落地结果了对方的性命，一击脱离，转向下一个目标，然后一发耀眼的光束弹击中了他的目标，让他暴露在目标面前。

    程启按开全频道广播：“谁他妈还在用光束打高级战斗个体？”

    “……是我，”程启绝对不会忘记的女声回答道，“你们度荷一院的人都这么没素质吗？亏我不远万里赶过来帮你们。”

    如果不是银色的机甲就悬浮在他面前，程启都要怀疑自己幻听：“你怎么在这？一个人？百里铮呢？”

    一句话就戳到了乐恬的痛处，她切换实弹点掉高级战斗个体，翻了个白眼：“我救你，你问他？你不会真暗恋他吧？你是AA恋？”

    机甲大赛的时候有不少人剪他和百里铮的拉郎视频，程启把这些视频当避之不及的脏东西，看到就会寒毛直竖，度荷一院里根本不敢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也就是乐恬敢当众这么讲。

    “他舍得你一个人来战场？”程启手上没闲着，一边击杀高级战斗个体，一边和乐恬斗嘴，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些许，稍稍喘了口气。

    “停，说正事，我炸掉了他们的母液池，这是最后一波了，你们歇会儿，我来吧。”

    “你来个——”最后一个字消失在程启喉头。

    霜钩立于半空，后背的背包装甲拆开，分为4台无人机，四下散开，配合霜钩肩上、手中的枪炮，光束轮转，流弹飞溅，前排的战斗个体齐齐倒下，像是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牌、触发了连锁效应似的，乌泱泱的赫费莫族大军在片刻之间尽数停止了活动！

    霜钩转身，所有武器的炮口亮着代表高热的红光，如天神降临。

    “打扫战场吧。”乐恬看着自己的战果，满意一笑。

    耳朵有点痒。程启摸了摸自己的左耳。也许是结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