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叔打开门，脸上的疤痕依旧，宋青山却觉得没有第一次见吓人了。
“两提雪花。”叶星眠皱了皱鼻子，客厅里烟雾缭绕，陈伟坐在板凳上抽烟。
叶星眠默默关上了房门，坐在桌子边，从书包里掏出竞赛卷子，在暖黄色的台灯下沉思，几张演草纸很快就写满了。
似是遇到卡顿的地方，他停下笔，掏出日记本写些什么，又续上刚刚卡到的思路，又用掉几张演草纸。
宋青山在厨房做饭，他翻开袋子，看到了鸡翅，一小瓶可乐，几个鸡蛋，几个西红柿和一些青菜。
最后，是那个黑色圆圈的狗绳，圆圈周围带着两个小小的金色铃铛，且手感富有弹性。
宋青山放下手中的狗绳，开始做饭，油热下一把葱花，香味儿瞬间上来了，陈伟在客厅闻着味儿忍不住夸赞。
宋青山又炒了几个鸡蛋。
西红柿被他炒出汤汁，又将刚刚炒好的鸡蛋到了进去。
又一锅青菜炒了出来，却发现没有买酱油，他看着即将出锅的食物，抬头透过烟雾看看对面家的厨房，从窗户边伸手拿了对面一瓶酱油，用过后又给人家放了回去。
广州就是这样，充满人间烟火，楼与楼之间的距离不足一臂宽，想跳楼是不可能的，但与邻居面对面交流那是相当容易且方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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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的卧室。
床上的宋青山动了动身，他从没喝过酒，耐不住陈伟的劝说，硬是喝了五提雪花。
他微睁开眼，暖黄色的台灯把桌子周围照亮。
“几点了，怎么还不睡？”宋青山嗓子有些哑。
叶星眠戴着一对红黑相间的蓝牙耳机，专注的看着地理网课。
直到宋青山下了床，他才注意到。
网课内容刚好讲完，他摘下耳机揉了揉眼睛。
宋青山去了趟厕所，回来后并没有立刻睡觉，他坐在床边看叶星眠写题。
叶星眠的手顿了顿：“睡不着？”
“你怎么不睡？”宋青山打了一个哈欠。
“半个月后期末考试。”叶星眠转着手中的直液式水笔。
“难吗？”
他目光落在他胳膊下的一本厚厚的习题册上。
“你想做吗？”叶星眠停下转笔的动作。
宋青山抬头与他对视：“我初二就辍学了，现在......”
他停顿了一下：“还能跟上吗？”
叶星眠刘海扎成一个小揪揪，他挑起一边眉毛：“跟不上。”
宋青山刚燃起的一丝期待无声的消散，眼皮子耷拉着。
叶星眠起身从后面的书架上拿了本书。
“从零基础学英语？”宋青山接过书打开看了看，色彩鲜艳的卡通画风，每个小角色头上都有一个音标，角色之间通过讲故事的形式来讲解单词语法。
“有空就拿着看，当漫画书就行。”
宋青山摸索着书的手感，他都快忘记读书时的感觉了。
他抬头看着叶星眠淡蓝色的眼睛，暖黄色的灯光下像落日余晖下的大海。
“你的眼睛......为什么是蓝色的？”
“缺少色素。”
“你生病了？”
叶星眠手指在桌面敲了两下，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一声巨响，两人下意识看向窗户，一股巨大的火光照了进来。
宋青山抖了一下：“耳朵聋了！”
叶星眠率先起身来到客厅，与惊醒的叶叔撞个正着。
叶叔光着上半身，手里拿着上衣：“回屋，我去外面看看。”
叶叔出门不到一分钟，叶星眠就跟了出去。
胡同里亮起一盏盏灯光，宋青山拽了拽叶星眠的衣角，看着远方的一抹橘黄：“失火了？”
叶星眠眼珠里迸射出熊熊火焰：“工厂爆炸。”
“叶叔去干嘛了？”宋青山这会儿感到有些热，周围杂乱的人声让人烦躁。
“让一下，让一下！”一个黑衣青年从胡同深处窜了出来，一阵热浪卷过，宋青山被撞了一下，蹭到了叶星眠的手臂。
他捂着头低骂了句什么。
叶星眠闷不吭声，火焰越来越大，大到溢出水蓝色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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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这里！快！快！”
“谁家的车挡在这里！快挪开！”
消防车一辆接着一辆，夜空里响起警笛声，橘红色的身影一个个穿梭在火场，火光把天空照的腾亮，难分昼夜。
“救命啊，救命啊！”
滚滚黑烟遮天蔽日，消防员架起一节长梯，冲着窗户上被熏黑的人大喊：“抓稳了下！屁股朝外，下！”
火势越来越大，像一个直冲云霄的炭火棍，星星点点的火渣飞舞在空中，萤火虫一样萦绕飞旋。
八条出水管像交错的蜘蛛网，试图捕捉发亮的虫子。
两名消防员抱着一根粗壮的水管，用尽全身力气控制水的方向，带火的墙壁突然掉落，高速的水流骤然失控，坍塌的墙壁将他们砸倒在地，落石碎了一地。
一位黑衣青年冲入警戒线内，把两位消防员拖了出来，正是刚刚撞到宋青山的黑衣人。
巨大的火光里又炸出一朵朵小花，青年一步跨上消防车，几秒套上消防服。
“队长！”不知哪里传来的一声，很快消散在火海里。
赵溢的背影被大火淹没。
叶叔在人群里看着火海里消失的背影，喃喃道：“老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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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叶叔是退役消防员？”宋青山坐在胡同旁边的石头上，用脚磨蹭着地面。
叶星眠的目光依旧在远处，那火焰愈来愈小，只剩滚滚黑烟融入夜色。
“嗯。”
“那他的眼睛......”
“嗯。”
......
第二天一早
“小宋，你在家休息几天吧。”叶叔低头看着手机，一脸焦急的样子。
“你忙吧叶叔。”
叶叔提着一个大包急匆匆的出门了。
宋青山趴在床上看书，他翘起两只脚，左一甩右一甩。
甩腿的频率慢慢降了下来，突然，头“咚”的一声埋进书里，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大中午，他起身洗了把脸，听见钥匙插门的声音，甩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就出去了。
“我爸呢？”叶星眠单肩挎着书包，手里提着午饭，一步迈进屋里。
宋青山摸着后脑勺：“叶叔出门了，今天不回来。”
叶星眠放下书包后，将一份餐盒放进冰箱里。
他抬眸看向宋青山翘起的发丝挂着水珠：“吃饭。”
两人面对面坐着，宋青山打开透明的盒盖子，鲜香的乌鸡汤，上面浮着一圈圈亮油。
宋青山吸了吸鼻子，抬头道：“星星，附近有没有篮球场？”
叶星眠微怔，他低头吃着饭：“有点远，门口那个超市往左拐，过两个胡同后再往左，直走过四个马路。”
“这里治安不好，路上有人骂你，不理就好。”叶星眠抬头叮嘱道。
宋青山疑惑道：“这里的人都挺好的啊。”
一股风从厨房的窗子里吹来：“他们怕我爸。”
宋青山愣了一瞬，他想起叶叔眼睛上的疤，像一条吐着毒信子的蛇。
“注意安全。”
宋青山点点头，扒着碗里的米饭，含糊不清的说着：“你明天上学吗？”
“怎么了？”
“有人骂我，我忍不住骂回去。”
叶星眠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掀起眼皮子盯着他。
宋青山讪讪地与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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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叶星眠去上学了，宋青山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怎么会有点儿无聊呢，他想。
于是起身把屋里打扫了一遍，把碗也洗了。
叶星眠走之前告诉他平板的密码，他还不怎么会使用，捣鼓半天，找到一个健身操的视频。
他将平板放在支架上，跟着跳了起来。
左一下右一下，笨拙且滑稽，热出一身汗。
过了一个钟头，或许是觉得累了，又或许是没兴趣了，他去洗了个澡。
顺手把衣服也洗了。
还能干些什么呢？他想。
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直到天边的太阳被淹没，直到稀疏的星星成为夜幕的主角。
宋青山看着昏暗的房间，听着邻居的吵闹声，闻着不知道哪里飘来的饭香，好像有种脱离世界的恍惚感。
房间门被打开了，不怎么亮的灯被“咔”的一声摁明，叶星眠围着碎花围裙站在门口：“洗手吃饭。”
说完转身就去客厅了，宋青山盯着房间的门看了几秒，突然就听不见外界一切嘈杂的声音，这个房间就是一整个世界了。
“明天……你能陪我去打球吗？”
“你洗碗？”
“我洗碗！”
“下午一直在睡觉吗？”
“我学了一个舞蹈。”宋青山得意道。
叶星眠挑起一边眉毛：“什么类型的？”
“一会儿跳给你看。”宋青山露出一个灿笑。
风扇呼呼的刮着热风，电视机里播放着昨日大火的新闻，谁家夫妻又吵架了，一人一句的声音飘荡在胡同里。
饭菜有些烫嘴，风扇有些吵，叶星眠，人有些好，他想。
咚，咚，咚，一套奇怪的拳击组合展现在叶星眠眼前，他揉了揉眉头，叹了口气，眼神飘忽，不知道改落在何处，干脆闭上了眼。
“怎么样？”宋青山喘着气问道，额前的碎发耷拉着。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叶星眠张了张嘴，喉结滚动，最终把话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