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德帝清醒过来的消息传出去,秦贵妃便立即赶到了太极殿。
她站在门口,皇后亲自派人守着,说是谁来也不给进,但秦贵妃不依不饶,示意高公公进去禀报,说她担心陛下的身体,一定要亲眼瞧着没事才行。
秦贵妃这段时间都没见到陛下的面,又因陛下病重的事被皇后疑心,高公公念及秦贵妃一片心意,便转身进去替她通报一声。
听说秦贵妃在门外,皇后先是一口回绝了,后又提起陛下病重一事是跟秦贵妃送的补汤有关,说这事还在查证中,暂时没个结果,但大差不差就是秦贵妃的错,毕竟除她之外,再无人给陛下送过补汤了。
宏德帝喝了汤药,坐起身来,掩面低咳一声:“这事跟秦贵妃无关,皇后就别在为难贵妃了。”
“陛下……”
宏德帝又说:“寡人这几日身体不适,太医院一直都有送滋补的汤药来,并非只有贵妃那一份,况且贵妃也不是日日都送补汤,就算是大补过剩,也怪不到贵妃头上。”
说着,他又咳一声,招手示意高公公将人带进来。
皇后见着,面色不太好看,她往日早知陛下宠爱秦贵妃,可如今亲眼见着,心里还是免不了的难受。
反倒是她,辛辛苦苦伺候了陛下这么久,醒来却连一句软话都没说过。
皇后转身去给宏德帝倒水,她将水杯捧到宏德帝面前时,秦贵妃恰好进来,她哭哭啼啼地往宏德帝面前一跪,整个人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心疼。
宏德帝刚接过杯盏的手又松开,险些让皇后递了个空。
接着,他一只手上前,虚虚扶住秦贵妃的手腕,凝眉问:“几日不见贵妃,怎么这般模样,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叫人家笑话。”
宏德帝虽话语斥责,但语气里满是无奈的宠溺,面上也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反倒让秦贵妃哭得更加厉害了。
她一手握着宏德帝的手,一手捏着手帕,在眼角轻轻地擦:“臣妾……臣妾快要被陛下给吓死了。陛下……陛下昏迷这段时间,臣妾都要委屈死了。”
“胡说什么,你可是贵妃,谁敢给你委屈受?”
宏德帝说着话,见秦贵妃余光瞥着身侧的皇后,他的目光也顺势看过去,心里大概明白了。
皇后管家,秦贵妃自然讨不到好。这二人一向斗得惯了,想来今日若是秦贵妃掌权,那皇后势必也是如此。
所以他并没搭理,只是故作不懂地笑了一下,安抚秦贵妃:“放心吧,寡人已经知道了,你一片心意,寡人不会让旁人误会你的,这事就这么算了,不会再有人去查的。”
相处多年,宏德帝还算了解秦贵妃,她纵然再嚣张跋扈,也不会真的下手害人,更何况是下手害当朝天子,秦贵妃有几个胆子,能承担得了这样大的责任。
就算她不怕死,她也要为沈明睿和忠义侯考虑,整个秦家的荣耀都在她一念之间,她要思虑得太多,下不了这个狠手。
“多谢陛下。”秦贵妃擦了擦眼角的泪,“臣妾就知道,陛下一定会相信臣妾,还臣妾清白的。”
秦贵妃告状告得够了,再抬眼,目光瞥着站立一侧的皇后,开口道:“皇后在此侍奉许久,也该累了,不若皇后回去歇息歇息,也让臣妾尽一尽侍奉的本分吧。”
“不用,我不……”
皇后刚要开口,说她不累,不需要回去休息,就被宏德帝开口打断了。
他沉了口气,摆摆手,示意皇后:“皇后确实辛苦,衣不解带的照顾寡人,既然贵妃来了,那皇后就先回去休息。”
闻言,皇后面色一僵,她垂眼,见陛下都这么说了,她只好应声:“是,那臣妾就先回宫了,陛下好生休息,臣妾稍后再来。”
眼看着皇后出去,秦贵妃才缓缓露出笑容,像是松了一口气,宏德帝瞧着她这般模样,禁不住出声打趣:“这下可满意了?”
秦贵妃抿了抿唇:“陛下说什么呢,臣妾听不懂。”
宏德帝道:“贵妃一向聪明,如何会不懂?但她到底是皇后,你多少要给她点面子,往后别处处与皇后作对,否则真惹得皇后生气了,寡人也帮不了你。”
秦贵妃那点小心思,他怎会不清楚,不过是后宫女子争斗时惯用的伎俩,他也不是头一回见了。
皇后在他昏迷的时候勤勤恳恳地照顾,等他醒来了,秦贵妃才上赶着来照顾,吃力不讨好的事别人做了,秦贵妃只需要在他面前梨花带雨的哭两下,就立马能博得他的心疼。
可他即便是知道,看穿了秦贵妃的小伎俩,也只打算睁只眼闭只眼,后宫的事他不打算管,总归只要不闹到他面前就没事。
贵妃娇惯,这样的性子也是他一手宠出来的,他要是管了,就是打自己的脸面。至于皇后,她要是连这点反击的本事都没有,那这个皇后的位置,她怕是也坐不长久。
“臣妾知道了。”
秦贵妃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纤腰一扭,就坐在了宏德帝的床沿,她伸手拿起皇后倒的水,双手递给宏德帝。
“臣妾今日来,并非是要与皇后斗气,而是有一件事,想单独告诉陛下。”
宏德帝接过水盏,一口饮下,问:“何事?”
秦贵妃垂眼,面带羞怯地说:“臣妾近来身子不适,胃口也不好,昨日找了太医来瞧,太医说……臣妾这是有身孕了,而且已经快两个月了呢。”
“当真?”宏德帝一把放下碗盏,拉着秦贵妃的手。
秦贵妃被他盯得面色绯红,越发娇羞起来:“自然,只是还未满三月,胎像不稳,臣妾不想广而告之,免得冲撞了孩子,所以才想单独告诉陛下。”
宏德帝瞧着秦贵妃的面容,点点头。
确实,秦贵妃年岁并不算大,今年也不过才三十过半,尤其她往常保养得极好,一张娇艳的面容丝毫不带岁月的痕迹,反倒是一身淡紫色衣衫,衬得她面色红润,宛若少女。
她如今能有身孕不奇怪,只是后宫里许久没有这样大的喜事,冲的宏德帝一时间脑子都有些迷糊了。
“好啊,好啊。”他连连说道,“如今明睿已经成了家,琳琅又离咱们太远,你身边总归是无人,往后若是能有一个孩子陪着你,你也不至于一人孤独。”
提起沈琳琅,秦贵妃也垂下眼。
“是,琳琅远嫁,往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能见面,若是臣妾还能得一个孩子,像琳琅这般可爱乖巧,那就是臣妾的福分了。”
她说着话,眼尾低垂,神色略显落寞,看在宏德帝的眼里满是心疼。
宏德帝拉着她的手,将人揽进怀里,出声安抚道:“寡人知道,琳琅远嫁这事,你心里一直过不去,可你该明白寡人的难处。你放心,寡人一定会弥补你的,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寡人一定会给他最好的。”
秦贵妃点头:“陛下的心意,臣妾明白,臣妾并没有怪罪陛下的意思。只是明睿一向疼爱琳琅,琳琅走后,明睿心里难过却不敢说,臣妾见他心思烦忧也不好受。陛下,臣妾想请求陛下,能不能给明睿找点事情做做,也好让他分分心才是啊。”
宏德帝如今满心都是老来得子的欣喜,自然也会把秦贵妃的话放在心上,如今不管秦贵妃求他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总归她又不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水中的月亮,不过是为沈明睿求个事情做,又有什么可考虑的。
宏德帝想了想,说道:“正巧,寡人这段时日卧病在床,朝堂上的事难以分心去管,就让明睿代劳吧。”
“陛下是要让明睿代为监管朝堂吗,可明睿还年轻,哪里做得了这个主,即便是陛下愿意,朝臣也不会听他的啊。”
秦贵妃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连连摆手,想要替沈明睿婉拒了这个差事。
但宏德帝却道:“怕什么,他是寡人的皇子,又在朝堂上行事这么久了,只要有寡人的旨意在,谁敢不听他的?”
“真的吗?”
秦贵妃怯怯地看向宏德帝,一双眼睛满是期待。
“你若不信,寡人这便下旨,命明睿代理朝政。”宏德帝又咳嗽一声,“至于你,也别劳累自己来照顾寡人了,回宫好好休息吧,养好身子要紧。”
秦贵妃起身行礼:“臣妾遵旨。”
……
沈明睿代为监国的旨意一下,满朝文武纷纷猜忌,陛下是不是要有立储的打算了。
如今宏德帝病重在床,只怕是短时间内都好不起来,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快就让沈明睿代理朝政。
沈枝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好在皇后的宫中。
皇后昨天衣不解带的照顾了陛下一夜,直到天明才从太极殿出来。沈枝意听说后,赶忙进宫为她备了些滋补的羹饮,还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些养身的早膳。
“母后辛苦,想来父皇定能理解母后的苦心。”
皇后闻言摇摇头,陛下理不理解,她已经不在意了,她知道陛下心里从来都不在意她,但只要以后陛下能与她维持夫妻情分,对她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二人正说着话,侍女通禀说六皇子来了。
沈枝意抬眼,就见沈明熙神色匆匆地往里进,沉着一张脸,面带疲惫之色。
待他躬身向皇后请安后,沈枝意才开口问:“怎么了,今日怎的这副神色,可是遇着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沈明熙坐下,接过侍女给他盛的汤碗,才说道:“今日早朝,高公公宣旨,说是父皇病重这段时间,朝堂之事皆由沈明睿代管,父皇命他代理朝政。”
“什么?”
皇后压低了眉眼,瞳孔骤缩,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陛下让沈明睿代理朝政,居然一个字都没跟她提起过?枉她昨夜不辞辛苦地去照顾陛下,当真是一点情分也捞不到。
沈枝意瞧着皇后的神色,又问:“那他可是为难你了?”
沈明睿素日与明熙就不对付,尤其见明熙上朝后,更是有一股子气没撒出来似的,总想找明熙的麻烦。只是先前一直没有机会,更插手不到明熙的事,所以才就此作罢。
但如今他代理朝政,就相当于是太子监国了,趁着父皇不在,这么好的机会,他又怎会不想办法找明熙的茬?
说起这事,沈明熙面色逐渐不好看起来:“姐姐别提了,今日早朝上,沈明睿直接撤了我两个案子,连我要把谢天锡调到吏部的事都被他驳回了。”
“谢天锡的事不是父皇同意的吗,父皇已经下旨了,他还敢不同意?”
沈明熙摇了摇头:“他何止敢,他是明面上借着父皇的名义,才反驳了我。说什么父皇如今不在朝堂,官员升调不宜大动,他只是代理朝政,没那么大的权利,还要等父皇回来才行。”
不过就是不想批准他身边的官员调动罢了,还拿父皇不在做借口。
经过这段时日,沈明睿也多少了解了谢天锡的能力,他有意想把谢天锡挖到自己身边,给他做幕僚,但谢天锡没同意。毕竟是沈枝意的知遇之恩,谢天锡是个读书人,这种道理没人比他更清楚。
被谢天锡拒绝两次后,沈明睿就开始处处打压起谢天锡,借口他是翰林院的人,不让他插手六部的事。
为此,沈明熙才特意让宏德帝提起,说要把谢天锡调到吏部,直接管辖,办事也方便。
有人肯办事,宏德帝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也乐得锻炼人才。可就在沈明熙要办这件事的时候,却遇上宏德帝病重,沈明睿接管,这才被驳了回来。
沈枝意上次听说沈明睿要挖走谢天锡时,还禁不住吐槽,说他只是被拒绝两次,面子上就挂不住了,开始打压人家。想她当时去劝说谢天锡帮她办事的时候,那可是三顾茅庐,才终于劝动谢天锡出山的。
又想要拉拢人才,又舍不得放下身段,如何能成事?
沈枝意道:“既然他这么说,那谢天锡的事就暂时搁置吧,沈明睿要是不同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办成的。”
沈明熙问:“姐姐,那我们现在就坐以待毙吗?”
如今沈明睿才刚刚代理朝政第一日,就已经拿走他手里两个案子了,这不是明摆着不让他插手朝政嘛。倘若一直这样下去,沈明熙迟早会被架空,然后驱逐出朝堂的。
沈枝意想了想,目光看向一旁静坐不语的皇后:“母后,如今只有您才能帮明熙了。”
“本宫如何……”
皇后面色迟疑,她素日不讨陛下喜欢,陛下连让沈明熙监国的事都不告诉她,她又如何还能帮得上忙?
沈枝意道:“如今父皇病卧床榻,在太极殿里谁也不见,只有母后能时常进入,贴身照顾父皇。您到底还是皇后,身份地位永远不会变,只要母后肯开口,父皇必定会听的。”
“那……”皇后顿了顿,“那本宫就试试看吧。”
沈枝意又嘱咐道:“明熙,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要与沈明睿正面对上。他既然要找你麻烦,就不会只是那么简单的驳回你的调令。”
沈明熙:“那他还能做些什么?”
闻言,沈枝意垂下眼,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画面,前世沈明睿就是利用了林谢,污蔑她和明熙意图谋反,谋权篡位的,为此赔上了她和明熙两条性命。
这一世,虽然很多事情被改变了,但沈明睿对明熙的忌惮没有变,他还是会想办法把明熙驱逐出去的。
“我不知道,但我有预感,他很快还会来找你麻烦的。”